“杀了他!他不是人,他是妖,你们是在为民除害!”鬼魅般的声音萦绕在他们耳畔,在天灵穴里打了个转直震心田,腹内像是岩浆在滚,可周身却觉得冷。
池寐内有修为可以抵御住他的声音,但折磨感不能消却,他再看向陶山泽,明显他也在忍,面部肌肉在抖,唇上生生咬出两个血印子。
张瞎子继续向他们走来,腥臭味道弥漫,那血丝连着他的肉爬到了陶山泽身上,“你敢杀我吗?”
他狰狞着泛白的眸子,手上的肉已经掉光,只剩鸡爪一样的骨头,指甲盖摇摇欲坠挂在上面,冲着陶山泽伸出手,“来啊。”
陶山泽心内具震,继续听庙宇中回荡沙哑的声音,“你回头啊,看看你身后的是谁?”
陶山泽一回头,身后的哪里是池寐,黑黢黢的骨架子对着他扯出一个笑。
他一步跳开,牵扯到阵痛,却没有逃离的地方。
前面是不停流着血肉向他走过来的张瞎子,身后是早已没有人形的怪物,空气浓稠的阴鸷,窒息扑面而来,陶山泽心跳剧烈,强撑着站稳,目眦欲裂,眼眸通红。
胸前的玉坠好凉,他想扯下它丢了,随便哪里,只要不在自己身上。
“杀了他,”那声音继续道,随即竟然变成池寐温润的嗓音,那嗓音带着颤抖却有着无边的柔情,“夫君,快把张瞎子杀了。”
之后,池寐的声音和他鬼魅的声音交替融合在一起,不停的刮拭着陶山泽的耳膜,他眼前景物模糊,低头一看手中早已握着一柄利刃,而张瞎子那留着黄色脂肪的脆弱脖颈就在自己面前。
只要自己拿起利刃,这把刀就会穿透他的脖颈,让他的血液终结,他的池寐也会回来。
陶山泽对上张瞎子空洞的眸子,胸前的玉坠凉的厉害,似乎要把他心中的燥热浇灭一样,“杀了他!”声音再度响起。
他举起刀,他瞥了一眼刀光却在恍惚间看到截然不同的两个庙宇。
在刀光中,那庙宇破败无光,佛像高高在上。
而在他面前,早已是一片血海,鬼魅之声不绝于耳。
他的手剧烈抖动。
“杀了!”那声音变得尖叫,几乎要刺穿陶山泽的耳膜,而血从陶山泽的耳廓缓缓下流,已经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张瞎子的。
“啊!”陶山泽受不住了,他奋力举起刀,用力一劈,臆想之中的脖颈切断却没有到来。
他再一睁眼,呼吸急促,眉心跳动,眼前赫然变成了李公子那张脸。
带着一丝凉气,却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安稳。
浑身的燥热消失,身体逐渐平复,而手中举着的那柄利刃赫然如灰尘一般寸寸消逝。
庙宇依旧,远处张瞎子自然坐在莲座旁边,看似已经昏睡。
佛像依旧,灰尘满地。
李公子正立在他面前,岿然不动。
一汪水眸盯着他,如临静渊。
这样的眸子他见过。
在美人坊的最后,他向他伸出手。
如今他站在他面前。
第35章 借刀杀人
“刚刚……”陶山泽盯着李公子的眸子,几乎说不出话来,那样的眼神怎么会是只见过一两次的态度,那种包容和惋惜带着遗憾直直的穿透他的胸腔。
陶山泽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凝固,只能感到心脏钝痛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他脆弱的心智。
“陶山泽,你没事吧,刚刚我一直叫你结果你也不听,”池寐从地上爬起来,“你刚才一巴掌把我扇地上,你看我这里都破了。”池寐刚想把自己的手掌心举起来给陶山泽看,可他此时才发觉异样。
那个施粥的李公子什么时候出现的池寐完全没有印象,他们对视是什么意思,更甚,其中还有暗流涌动,尤其是陶山泽,那双眼睛都要黏在姓李的那个孙子身上。
“我见过你吗?”陶山泽盯着他的眼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用力过于酸涩,他觉得眼睛濡湿一片,吸了吸鼻子,似乎不忍再说。
李公子伸出手将他发丝上粘的草叶拨掉,动作轻柔的如同吹了吹湖面,之后和他拉开一些距离,微微颔首道:“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陶山泽的错觉,在他的眼里同样看到了朦胧的水光。
在一旁站着的池寐简直像是吃了苍蝇,比吃了苍蝇还恶心,他手上都破了,得不到陶山泽的安慰也就算了,这是哪里来的货色来动他的陶山泽?
这李公子一脸阴柔相,贼眉鼠眼,跟个强盗的压寨夫人差不多。
他一步走上去,去抓陶山泽的胳膊肘将他拢在后面,盯着姓李的问道:“这位仁兄,你为何会在这里?”
池寐隐隐觉得不对,一回头看陶山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哭了?”
陶山泽摇头,却不答话,将头偏过,无形中默许。
池寐看着他那副模样,浑身上下都叫嚣着杀人,那潜伏的兽性要不是受到红莲法印压制此时定当原形毕露,他面对百合都没有太过于强烈的情感,但面对这个小白脸真的恨不得生吞活剥,偏偏此时落得下风。
“既然陶公子无事,那我先走了。”李公子盈盈一拜,广袖飞扬,压根没理池寐那几乎刺穿人的目光。
池寐反手拉过李小白脸的胳膊肘,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要走哪去?”
李小白脸不怒反乐,却没有像他一样高声阔论,而是笑道:“公子觉得我要去哪里?自然是回到粥棚继续施粥啊。”
池寐反唇相讥,“可你看我夫君倒是看的痴迷,莫不是你使了什么邪术,不然他怎么可能哭!”
池寐冷笑微微侧过身和他对视,这人身高和自己一般无二,就连身形都极其相似。
池寐在一瞬竟然有一种念头,如果陶山泽喜欢自己,那看到和自己长得面貌相似的一定也会有异样情绪。
不过抛却陶山泽对他的态度,他自己直视他倒是觉得十分不快,单就他现在穿的一袭袍子,胸口的位置绣了栩栩如生的白莲,一瓣一瓣的盛开。
一个大男人,真是附庸风雅。
他甩开李公子的手,“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语气不善,李公子摆明弱势,这样一甩,他身子一趔趄,生生撞在佛像前的腐木供桌上。
他面色扭曲,不过却没有任何反打过去的行径。
陶山泽只觉得看到他受伤,一颗心颤动不已,甚至产生去扶他的念头,不过他还是拉住池寐,厉声喝道:“你干什么?池寐!”
“你拉我?”池寐简直要气笑了,“他不过就是撞了一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你不问问探究一下他的身份,看看他是不是哪个山沟里的妖怪,反倒和他套近乎?”
他看到陶山泽面色惨白,知道他这次是认真,心里五味掺杂,“你怨我?”
陶山泽没有回答他,只是深吸一口气,庙宇里没有任何异样,和刚刚他们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魇住了。
他之前还在想如果他是妖邪会用什么方法杀了张瞎子,但是没想到他们的方法竟然是蛊惑在场的人,借他的手,如果不是李公子突然出现,那他现在的刀已经架到了张瞎子身上。
他就是那个帮助妖邪的罪人。
说到底还要感谢这位姓李的公子,他没有理会池寐那一副怨怼的表情,只是端庄的微微和李公子施礼,“贱内不懂规矩,冲撞公子,我回去之后好好教训他,请公子莫怪,公子请回吧。”
被称作贱内的池寐一脸呆滞,他满腔的怒火都被陶山泽的冷暴力打败了,他知道在《莲生》这个故事里,陶山泽是桑子明的角色,就是一个坐享齐人之福的渣男,但没想到他男女通吃,渣到这个境界。
眼前的这个李公子还真的挺配他衣服上绣的白莲花。
待李公子走后,池寐刚想拉着陶山泽一同离开看看他到底会如何教训自己,但一直扶着墙壁的张瞎子突然说话了,“公子,刚刚公子气色虚浮,可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了。”
此时混然没了疯癫模样,而他面前的那盆水依旧在,旁边的莲座也是好好的,没有损坏的痕迹。
陶山泽听他这么说话,简直分不清究竟什么时候自己进入的幻境,也许从那盆水打翻开始,也许从一开始进入寺庙的时候。
他怎么就忘了,如果是一心向善做好事的人怎么会觉得神明不存在,怎么会让他自己一个人阐述神明的力量,他心里一定长燃着一柄烛火,烛光散发出的光芒将万物照的晕黄明朗,照的义无反顾,照的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