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上都说吴桥杂耍天下第一,怎么还怕个演傀儡戏的抢生意?”
“走江湖就凭本事吃饭,赶人走真是不要脸。”
“有种就光明正大的比一比!”
为首的大汉听见这些话,只觉得气血上涌,抱拳道:“既然各位这样说,我陈老虎就此立个状子,我出面请人和他比一比。一个时辰内谁赚得银钱多谁就赢,他输了就滚出孩儿口。”
“他赢了呢?”船上力夫听见动静也都下来凑热闹了。
陈老虎道:“他赢了,我陈老虎就不再沾孩儿口的买卖,带着兄弟们都离开去别处营生。”
“好。”提线师看着木偶说道。
“那就一言为定。”陈老虎说完就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亲自扶着个白须白发的老人回来,神态颇为恭敬。老人手里拎着个笼子,里面似有活物。
有人认出来惊道:“这老人是老鼠郭,演傀儡戏的肯定是要输了。”
提线师显然也听说老人的名号,身子瑟缩一下,拿着木偶线的手却没有抖动。
老人到,亮出箱子,里面七八只老鼠。
提线师清了清嗓子,口中一唱,木偶随线而动,演的是临安里钱婆留发迹。老人看了他一眼,走到了另一边,人群跟着他过去了些,不知道他教白鼠做了什么,人群阵阵哄笑。笑声迭起,引人好奇,一波波的人走了过去就没回来。
一个时辰已到,陈老虎笑着走过来,往提线师的面前一看,笑得更开心。
“老鼠郭赚了五两三钱,你一地顶多八钱。”
话未说完,一只白净的手伸了过来,扔了一锭银子落在地上。
“加十两。”
陈老虎怒气冲冲抬头,可待他看到后,硬生生的把气咽了回去,贵公子的穿戴,进士老爷的冠巾,惹不起。
提线师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的银锭,激动得热泪盈眶,跪地磕头道:“谢谢相公,谢谢相公!”
郑照神色平淡,把人扶了起来,说道:“你没那边演的精彩,但我喜欢你的。”
他也听到笑声后过去看老鼠郭了,这边傀儡戏演钱婆留发迹,那边老鼠郭用老鼠演钱婆留发迹,怪不得老鼠郭先看了一眼傀儡戏才走。
同样的戏码,傀儡演和老鼠演,自然是老鼠看起来更技艺高超。而且两相对比,老鼠们憨态可掬,引人发笑。这年头谁不喜欢哈哈一笑?
论好是傀儡戏好,论精彩是老鼠郭精彩。但是他讨厌老鼠,深恶痛绝的那种。
提线师身子一顿,又跪下磕了一个头,反而更开心的说道:“相公喜欢对小人来说比他们喜欢更重要。”
郑照闻言问道:“你是去京城?”
提线师道:“是去京城。”
郑照点点头,建议道:“那可以排一些麻姑献寿之类的戏码。”
提线师眼前一亮,试探着问道:“金玉奴棒打薄情郎这种戏演吗?”
郑照道:“如果你能藏到后面不被前面的人看到就能演了。”
“小人能演杖头傀儡,只是需要搭台子,路上没有提线傀儡方便就没有演。”提线师神色激动道。
“挺好的。”郑照说完便离开了孩儿口,至于这个从泉州携妻带子远上京城的傀儡师,能否按照他的愿望在高门大户中赚些银钱名声,与他无关。
平湖跟在他身后道:“少爷,也亏你人好,告诉他京里主子们爱看什么,什么能演,要不然他得碰个头破血流的。”
京城,安乐宫,郑蘅坐在床上做靴子。
手被针刺破,她又在心里默念一遍温婉柔顺,然后低头吮吸了一下血珠,便接着做靴子,泪却不自觉的下来。
还在家里的时候,她虽然经常做女红,但最多是在帕子上绣些花花草草,衣裳靴子都是针线上人的活计,哪受过这个苦。
昨天夜里她刚知道皇后二十年来从未给皇上亲手做过东西,那么她就该给皇上做,或者说,她知道了就一定要做。
想到皇后,郑蘅突然手又抖了一下,针又刺破了手指。
她从小听皇后的故事长大的,将门虎女,领军在景山打了一个大胜仗,让在外御驾亲征的皇上毫无后顾之忧。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皇后的肃杀之气会对着自己。带刀剑的宫女闯进安乐宫里,她跪在皇后面前跪了整整两个时辰,皇上才过来。
一来他只安慰皇后,一来他只说自己有错,一来他道歉不停,看都没看她一眼。
自那以后,宫里人也都明白了,皇后永远是皇后,她的日子更难了,只能庆幸朝阳公主随夫去了平南王的藩地。
郑蘅抹着自己肚子,闭眼向漫天神佛乞求,求孕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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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世界编号:1
“我个老婆子无儿无女, 就这么一所房子几亩薄地,去了趟乡下收佃租,回来一看房子都没了, 我这要住哪里啊!”瘸腿老太婆堵在郑照家门前哭着, 哭得眼睛都肿了。
当湖站在她身边手足无措, 来往的街坊有认出来她, 都停下了询问怎么回事。
柳花深巷, 犬吠声声。
郑照看向平湖道:“这房子是从官牙那里赁的吗?”
平湖摇头道:“奶奶见那船上的夫妻不尽心, 进了沧州城就都找的私牙。”
怪不得呢, 郑照叹了口气,便准备去找瘸腿老太婆交谈。
“听说这家主人是国公府的公子呢。”
人群中突然有人提他身家背景,提的不是科举出来进士,是天生富贵的勋贵公子。这种话放任下去定会变成他鱼肉乡里, 仗势欺人。
郑照寻声抬头看过去,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余岁的男人, 身上穿得不过羊肠葛,言谈举止也平俗, 与周围百姓并无差异, 可他眼神中又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瞧不起, 神气十足,好像高人一等似的。
以主家势为己势, 这是豪门奴才的味道。
“下次从官牙那里买,赁房子事太多,你去找姨娘把房契取来。”郑照吩咐了平湖一句就往门前走, 当湖看见他就像看到了救星。
“少爷!这个老东西太不要脸了,当时牙行说她去乡下收租子半年后回来,才把宅子交给他们赁出去的。我这就去找牙行的人来,当面和这个老不死的对峙,看她还怎么撒泼打滚,凭空污蔑我们强占她房产!”
“回来。”郑照叫住了当湖。如果真赵家唆使的,不会不交代牙行。叫牙行的人来,只是去他们自取其辱。
当湖不明白少爷为什么叫住他,他看着坐在地上哭的老太婆气得要命,打不得,碰不得,一身力气没处使,平白无故的受了委屈,还要忌惮人口舌。
赵府里,赵宝钺听着仆人的传报,不禁畅快的笑了起来。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这是古人言,而今是唯进士与老太婆难养也,这进士对上老太婆才叫好看呢。”
他说完就命仆从接着去打探,然后闭上眼睛闻着从异域番邦千里迢迢贩运过来的乳香。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仆气喘吁吁进来报道:“老爷,那郑乱萤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房契烧了,还说马上搬出去,把宅子还给了老太婆。”
“运河案上招摇撞骗的私牙多了去,这房契有问题不容细查,他直接烧了房契主动离开倒是果断,我还以为得要百姓冲进去他才肯走。”赵宝钺睁开了眼睛,笑着把铜炉移开,“只可惜强占房舍的名声跑不掉了,好端端一个进士要在唾沫口水里仓惶离开沧州城了。”
仆人伸头缩颈,面露犹豫之色。
赵宝钺瞥了他一眼说道:“有话就说,别欲言又止的,成什么样子。”
“小的记不清那郑乱萤又说了什么,可他一番话说下来,弄得围观的百姓都称道他高义,还七嘴八舌的骂私牙骗人,有损沧州的名声。”仆人胁肩谄笑,“不过有老爷的吩咐在,沧州几个敢收容他留宿,任他再花言巧语,只要不想露宿街头,都得连夜灰溜溜的滚出沧州。”
赵宝钺闻言胸口一闷,又开铜炉拿过来,闻着香气平复心情,半晌后说道:“也罢,郑乱萤擅于言辞把戏,等闲人说不过。只要他碰壁几次过,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离开沧州城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