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我在雪客的眼中就真的如此不堪,哪怕是连那么一丁点儿信任都不愿给予我吗。”
林拂衣看着她这一副咄咄逼人之态,唇角蔓延起一抹在苦涩不已的笑,掩藏在宽大云纹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指尖抓破了掌心也感觉不到半分疼意一样。
“可这信任也得要让我信过你一回,我才能相信。”
“天已经快要亮了,林大公子若是在不出发,本王可是不等人的。”时葑眉眼淡然的推开了他试图挡在门边的动作,并朝外走去,仿佛刚才不过就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此时因着才是卯时点,天际边还挂着几颗微暗的繁星,在靠近贡院的那条街上,马车是进不去的,只有独步走进。
往来的举子皆是手上提着一盏灯笼,有不过才刚及冠不久的年轻人,也有两鬓花白的耄耋老者,他们二人入内,就像是一滴水汇进大海里一样来得不起眼。
沿路走来,皆是那等贩卖着纸笔和早点的小贩,热气腾腾的白雾朦胧了过往书生的眼,那新鲜出炉的香气则勾住了他们的嘴,使得停他们停下了那步履匆匆的步伐,往店家买上几个肉包子解解馋才好。
“你吃这个,外边的东西我担心不卫生,免得你突然闹了肚子怎么办。”
正当时葑也打算买一个饼时,身旁的男人先一步伸出手拦住了她的动作,并将先前准备好的食盒放在了她的手上。
“你倒是有心了。”时葑打开食盒,往里头拿了一块定胜糕来吃,他因着担心她会口渴,还贴心的准备了一碗杏仁酪。
“有备无患总是无错,反倒是你也别吃太多,免得等下会不舒服。”
“我自是晓得。”
因着是在辰时开考,彼时还有不少学子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相互探讨着自己的观点,或是在默默背诵自己不太牢固的知识点。
这贡院的拱门做得倒是极为有趣的,正是两条鲤鱼跃龙门,也寓意着若是中了,那便是真的化鲤为龙。
而在考生进来的时候,还要到边上的小房间,将里头的衣服给脱下检查,看是否在里头藏了什么东西。
林拂衣在进去之时,还颇为担忧的看了眼还在吃着芝麻大卷饼的时葑一眼。
时葑对此却并不以为然,毕竟她若非是有恃无恐,岂还会在这悠哉悠哉的吃着饼。
等时葑进去的时候,并未同他们一样站在一群人的面前,脱得身上只剩下一条裤衩给他们检查,反倒是带到了隔壁里的一个小房间里。
“原来是时公子啊,还请您稍等一下。”带人进来的官员笑着请人入座后,方才去请贵人前来。
“好。”时葑看着这给她事先准备好的龙井茶水与晶莹剔透的桂花糕,却并未动过半分。
好在还未让她等太久,那小门则再一次被推开。
“阿雪,真的是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王爷,男男授受不亲。”时葑看着这个一见到她就像是一条狗皮膏药给黏上来的男人,感到无奈至极。
“本王太久没有见到你,实在想得紧,还有自从你那天掉下悬崖后,本王可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人都不知瘦了多少。”
今日同样着了一身大红色元宝袍子的楚钰抱着人不撒手,完全不觉得他抱着一个男人的场景给其他人看见了,会有多么的惊世骇俗。
“可在下观王爷分明比之前还要胖上了不少。”特别是连双下巴的肉连兜都快要兜不住的情况下。
“我这是虚的,重量肯定还是同之前的一样。”楚钰觉得,他肯定没有胖,毕竟他最近都没有怎么吃东西。
“嗯嗯嗯,你是王爷,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这敷衍的态度,简直敷衍得不能再敷衍了。
“还有这考试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王爷再不放手,难保你我二人都会迟到了。”
“你说得也是。”一听到科考,楚钰整个人瞬间就像是冬日里头被霜打的茄子蔫了一片,还是那等半紫不青的茄子。
“不过本王爷堂堂一个王爷为什么要来科考,说出去简直都嫌丢人现眼,你说我皇兄是怎么想的。”
“这个,草民不敢胡乱揣摩圣意”
前面因着担心她身份会败露的林拂衣在她进去后,便一直不安的守在外头,生怕她会出了什么事。
可谁曾想,居然会看见她同一陌生男子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那男人的手还堂而皇之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而她则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使得他的一张脸瞬间黑沉如锅底,双眉间笼罩的阴戾之气无端令人心生胆寒。
这男人又是谁?难不成又是一个她的相好!
“你怎么在这。”时葑看着等在门外的林拂衣,眉间微蹙道。
“想不到雪客不过就是去搜个身的时间都能给自己找了一个新金主,也不知应当说你是本领通天还是不甘寂寞。”
“随你怎么说,反倒是林大公子若是在不进号房,可就得要撞上来发试题的考官了。”
听着对方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她肯定对方是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误会了又怎么样,她又为什么要和他解释。
号房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小房间,进去的时候得先低着头,免得碰到了门栏,里头约有两平米多点,其中不过一桌一凳一灯,其中那桌子是由上下两块木板搭建而成的,等到了睡觉时便拆开来用以当床,而这样在简陋不过的号房,他们却要在里头待上整整四日。
在号舍巷的最后面,则放置一只粪桶,供考生大小便。靠近粪桶的号舍叫“臭号”,靠近做饭地方的号舍叫“火号”,均不受考生欢迎。
时葑因沾了楚钰的光,所在的位置自然不差,唯一美中不足的,她的对面是那林拂衣。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还对她唇角微勾的笑了下,显然忘记了他们之前的那点儿不愉快。
第一二天考的是算术与律法,第三日则是帖经,墨义,第四日则是经济,吏治等。
等这四日下来,加上里头吃不好睡不好,不知会有多少人还未出考场便晕倒在里头,并被衙役给抬出来的场景。
其中在算术这一题上,不由令她冥思苦想许久。
其中一题说的是:【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也日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而另一道则是:【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二,五五数之三,七七数之二,问物几何?】
别说她不知道了,她光是看着就涨得脑壳子生疼,特别还是在对面之人下笔如有神的衬托下,更是气得牙痒痒,不过越是这样才越发有挑战性不是吗,就连她握着笔的左手都在兴奋的颤抖着。
林拂衣似有所感的抬头望了对面人一眼,方才再次低下头看着这张早已写满了试题的卷子,只觉得这里的题目当真是容易到了极点,连半点儿挑战性都无。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争吵 当傍晚的橘黄色余晖……
当傍晚的橘黄色余晖折射在贡街那一排排鳞次栉比的琉璃瓦片上, 散发着迷离的光芒。
因着这条街是离到贡院的唯一街道,故而其他人都戏称为贡街,又叫状元街。
此时这条本可以容纳两辆马车并驾齐驱的青石街道上, 正挤满了拥挤的人头, 因着马车进不去的缘故, 便有不少前来接人的家丁抬着轿子, 或是歇息的胡凳在旁候着。
而那轿撵也不是谁都有机会可以抬到贡院边上的,即便是有, 也得是那等皇家国戚或是那等三品以上的官员家公子。
等那夕阳渐移, 贡院的朱红大门也随之开启,最先从里头走出的人总会格外受到注视, 其中等在外头的人在门开的那一刻更是一蜂拥的挤了进去, 好寻着自己的主子,好在那带刀的银甲卫在制止着人群, 免得发生了踩踏事件。
因着连续四日的脑洞风暴,加上吃不好睡不好后,导致时葑踏从那狭小得令人窒息的号房时, 便已呈现出一种头重脚轻的状态。
好像现在只要有那么一个人无意间碰到她, 就都能将她给撞碎在地, 给人的感觉像极了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也在这一刻,她听到了从四面八方不断朝她涌来的声音, 似要冲刷掉她脑海中的四书五经,天文地理。
其中有一道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滴小水珠,明明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却又能那么轻易的落到她的心尖上,可是当她想要细细分辨是谁时, 那道声音却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不禁令她怀疑,刚才听见的是否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