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阳城关到处都布满了巡逻的士兵,不少本因大开迎客的商铺客栈此时却只是稍稍打开了一条缝,也不知是否是担忧外头的风雪过大,吹得个满室凄凉。
等到了夜间,城主府一处正灯火通明,这烧了地龙的室内不但坐满了人,还有翩翩起舞的西域舞娘与那劝君多饮的美人。
原先去了一趟长安,现以归来的安穆席正在席上左拥右抱,好不潇洒快活,而其他男子皆是如此。
端得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身为主办方的阳炎却不知这上官擎的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只能照办,并且他隐约觉得今夜会发生什么不好之事。
等月至半空,酒到半酣时,一腰佩弯月刀,带着满身霜寒之气的黑甲卫推门入内,不顾内里寻欢作乐之人,当即跪地出声道:“回将军,属下现已抓到了那贼人,正将人往地牢处关押。”
前面黑甲卫的话还未说完,便有另一名行色匆匆的黑甲卫面色惊恐的跑进,急忙出声道。
“报将军,那位贼人在押送到地牢时突然反抗,杀死了我们诸多兄弟后跑了,其他兄弟现正在奋力追踪贼人下落。”
“什么,跑了!!”刚打算饮酒的上官擎怒呵出声,连手上的青铜酒杯也因暴怒而被捏得变了形。
而今夜,哪里都不平静。
此时还未睡下的林拂衣看着带着这带着一身浓重血腥味回来之人,强撑着镇定的让同守在屋外的高燕去准备热水和一应伤药等物。
“今夜不是说了只是去夜探城主府,怎的弄了那么一身伤回来。”扶着人进屋后,林拂衣在关门之时,不忘细看了周围好几眼,以防万一。
“我遭了埋伏,还有你马上让高燕去给我打扫我之前进来时遗留下的痕迹,我担心那群狗崽子还暗中留了一手。”
捂住流血腹部的时葑苍白着一张脸,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将身上的夜行衣脱下,并将其放进正在燃烧中的炭火中。
因着衣服上沾了油,那明炭遇油瞬间烧了起来,不大的室内在这一瞬间除了弥漫浓重的血腥味后,便只余下这衣服烧焦刺鼻味。
“你先别说话,今夜雪大,人走过的痕迹很快就会被风雪所掩盖。”惶恐不安的林拂衣说着话时,就要去脱她还穿在身上的沾血里衣,却被她冷着眼给制止住了。
“你出去。”冰凉的音量比那室外的温度还不知要低下几个度,漆黑的眼眸中满是森冷怒意。
“可你伤在后背,若是不帮你上药,你一个人怎么能弄好。”紧抿着唇的林拂衣并未松开手,反倒是固执的想要帮她做些什么。
“我说了,让你出去。”
“出去。”
见他还犹豫不决,时葑再次怒斥出声,而随着她的动气,身上的伤口再一次迸裂出血,若非身上衣物过厚,说不定此时连床上带会洇湿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无根彼岸之花。
“行,那我便守在门外,若是有事记得唤我。”
可是这一次,他并未等来她的回话,反倒是等来了那呼啸寒风刮倒一个花瓶后的声响,和那抓得一片瘀紫的掌心。
在林拂衣出门的那一刻,高燕也将在厨房里烧好的热水端了进来,而他的手上除了伤药后,还多了一个梨子。
“帮我上药吧,还有,不要让他知道。”等她强撑着这一句话说完,整个人便因身上的巨疼而晕了过来,以至于并未注意到少年眼中的那抹狂热之色。
深知事情急缓与重要性的高燕紧抿着一张唇来到床边,小心翼翼的半跪着给她处理着她的身上伤口。
她身上伤口很多,特别是后背那一处更是到了深可入骨的地步,以及腹中那一刀若是在稍微往左偏一点,那么便会轻易的伤到肾脏。
他突然明白,为何夫人会单独让他伺候,而将老爷赶出去一事。
只因他知道夫人的秘密,并且他还知道,夫人和老爷并非是名义上的夫妻,更像是不得已搭在一起,各怀鬼胎之人。
等处理完她身上的伤口,并将那小衣重新给她穿上后,已然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就连他的额间都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大开的户牖中,不断从外涌进的寒风试图将里头的暖气和血腥味一块卷走,可是这风还不够大,并不能将这屋里的味道给完全吹散。
何况这危险并未真正走远,反倒是正悄悄地伸长了爪牙,往他们这处赶来。
昏迷过去后的时葑忽地做起了一个梦,一个同是这大雪地里,并一直被她给掩藏在记忆深处的梦。
那梦称不上有半分美好,有的不过是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在一点一滴的将她吞噬,甚至是伸出了那漆黑的,散发着浓重腐烂之味的触手将她不断的往深渊中拖去。
第99章 九十九、追查 清正年间,……
清正年间, 冬,十二月五号。
现如今不过才刚满十六的时葑已经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往那沉默寡言发展, 偏生她的相貌却是往那雌雄莫辨的绯颜腻理之路狂奔而去。
若非因着她的太子身份与那身男儿打扮, 指不定得早已被转手送人多次。
虽说从太高|祖建立大周朝后便严禁男风, 可仍有不少达官贵人在府里豢养着貌美男宠与怜儿一流, 其中皆为貌美之辈。
可即便在貌美,又如何能比得过这三国中的第一美人, 大周朝中名不配位的太子爷。
就连人家嘴里那声‘太子殿下’也不过是礼貌词, 背地里却不知是如何称呼。
而今日是那位燕京第一公子的十九岁生辰,偏生他们所有人都只记得那位林家大公子的生辰, 唯独忘记了, 今日也是她的十六岁生辰。
唯一记住她生辰的白姑姑又因有事出了宫,现在连带着那碗卧了溏心蛋的长寿面也没了, 更别说那些从小到大就令她眼馋不已的生辰礼物与热闹之景。
正当时葑独坐在梅花树下发呆时,不远处正好走来了一群今日同被邀请来参加宴席的高门贵女们。
其中一个眼尖的姑娘见她孤零零一人时,连忙拔高了音量, 询问道:“唉, 你怎么在这里啊, 不过去跟他们一起玩吗?”
一人说话后,其他的热心小姑娘也跟着围了过来, 不时叽叽喳喳的同她说着话,似乎对她好奇得很。
“还有你今天怎么穿男孩子的衣服啊?不过你穿得挺好看的。”
“你长得可真是好看,为什么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你,你是哪家千金?”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是现在围着她的可不止是三个好心的少女。
偏生时葑对于他们的那些问题一个都答不出口,只能憋红了一张脸, 期待着他们嫌她无趣能早点离去。
好在这一次的老天爷很快听见了她的心声。
“雪客,你怎么来这里了,我刚才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
今日同来参加生辰宴的上官蕴在刚入府后,便急匆匆的跑来寻人了,毕竟他可是听说今日阿雪也会来参加,这才厚着脸皮随着他老爹来的。
“我………”时葑刚些说些什么的,可一对上少年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时,却像只锯嘴葫芦。
“大家可都在等你,你要是在不来,说不定这游戏就不好玩了。”自小不怎么会和女子打交道的上官蕴直接将被围在女人堆里的时葑给拉了出来,往另一个无人的梅院中走去。
等人走到一半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阿雪,你能不能先闭上眼睛一下。”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即便肤色黝黑,也能看见上头映出的两抹红晕。
“为什么?”时葑有些茫然不解的抬起眸子,注视着眼前人。
“因为我有惊喜想要给你。”
“可你现在拿出去也是惊喜啊。”
“你要是看见了就不是惊喜了,还有快点闭上眼了。”少年原先的羞涩在此刻瞬间变成了凶巴巴的凶神恶煞。
“好嘛,那我已经闭上眼了,现在可以了吗。”时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知道他不会害她的便是。
等她闭上眼的一瞬间,她的手心中被放上了一个小盒子,那盒子的重量虽说不上沉,却给人一种少许的贵重感。
等她准备睁开眼时,第一眼对上的是上官蕴满是带着小得意与讨好的目光,还有那微微翘起的唇瓣。
“阿雪,祝你十六岁生辰快乐。”少年略显沙哑的嗓音此刻在她耳畔处听来,竟宛如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