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茵的心里受到巨大冲击,她开始怀疑起安平侯对江氏的感情,是喜欢的不够,还是别的什么。
江氏泰然处之,不在意旁人的眼神,也不在意安平侯的态度,毕竟她一早就看清了安平侯。她也没害怕的听话走人,而是推开沈兰茵,笑着上前一步。
“侯爷说的是哪里话,孩子们惹了你生气,我这个做母亲的岂能不来。”说话间,她已经走到安平侯面前,轻轻抚了抚安平侯的胸口,道:“你别生气了,仔细气坏了身子。孩子们犯了错,该打该罚好好教就是,若你气坏了身子,还有谁来管教孩子?”
孩子们,母亲。
听江氏这样说,安平侯心头的火,奇迹般的消了大半。而随后又看江氏目露心疼的看了眼周琼和周晋,他心头的火便算是消失的差不多了。
江氏这是把他的儿女,当成自己的儿女看待了。
安平侯甚至略有些心虚,因为在这一点上,他做的远远没有江氏好。
“快别气了,男孩儿我不管,但女孩儿我这个做母亲的却必须得管,快叫琼姐儿起来吧,她明年春日里就要出嫁,在家本就没多少日子了,咱们疼她还来不及呢,岂能这样罚她?”江氏说着,又抚了下安平侯的胸口,然后便转身走到周琼身边,伸了手道:“琼姐儿,快起来,晋哥儿的事,我会劝劝你爹的。”
周琼是个聪明的,见江氏这般打圆场,便没坚持再跪。起来后躲在江氏身后,小声道:“母亲。”
江氏拍拍她的手,看向了跪在另一侧的周晋。
这回她没去上前拉,而是轻轻叹了声,道:“母亲,侯爷,晋哥儿已经这样了,咱们再气也于事无补,还是想想如何解决吧。”
周老夫人从来都是看不起江氏的,因此见她在被长子不给面子的训斥下,还能面不改色几句话就让长子消了火气,让孙女心存感激,便再不敢小瞧江氏了。这个女人着实厉害,也是,能在夫君刚死没多久就大着肚子改嫁的女人,又岂能是简单人物。
二夫人和周老夫人看法一样。
从前,当真是她小瞧江氏了。
这女人,别说又得宠又有身孕,便是现在她一无所有,只怕她也能叫安平侯什么都给她。
二老爷的一双眼却粘在江氏手上移不开了,江氏轻抚安平侯胸口的时候,他恨不得那手是抚在他的胸口。只是可惜啊,他这辈子是没机会了。
“江氏,你看该如何解决?”周老夫人把问题抛给了江氏。她倒要看看,江氏会不会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说出就让晋哥儿出家的话!
一个还不知是男是女的胎儿,竟叫她急成这般来算计了!
江氏又看了眼周晋,见剃了光头一身僧衣的周晋直直跪在那里,不由想,这要是他亲娘还活着,见他这样心里得多难受啊。
因为周琼的关系,江氏也觉得心下有点酸,她没答,看向安平侯道:“侯爷,若是你没想好该怎么办,不若先叫孩子起来,咱们也回去好好想想。”
安平侯对江氏是没有火了,但对私自剃度的周晋却仍是一肚子火,他看看周晋,又看看站在江氏身后的周琼,怒道:“周晋,既然你打定主要要出家,行,那你带你姐姐一起。你前脚去法原寺正式出家,后脚我便把琼姐儿送去尼姑庵,你们姐弟既然一条心,那我就成全了你们,叫你们姐弟遥相作伴!”
周晋跪在那,本是一脸平静,即便周琼挨打陪跪,他也没有反应。因为今儿他是打定主意,一跪还了侯府的生养之恩,从此便和侯府再无瓜葛的。
但安平侯说了这话,却让他再忍不住现了怒意。
这叫什么破解决办法!
周老夫人同样恼儿子胡乱开口,眼见周晋是气了,生怕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她也顾不得再试探江氏,后退两步扶了墙,急急开口道:“晋哥儿,你若真这般冥顽不灵,那你也别跪了,待我死了,你一道跪算了!”
“祖母!爹!”周晋还未开口,周琼已经忍不住了,“你们干什么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逼晋哥儿?!”
周老夫人道:“我就是要这样逼他,他只要前脚出了这家门,我后脚就撞死在这里!他要出家,好,我倒要看看,他如何背着他亲祖母的命,去出家!”
这样的祖母,这样的爹,江氏是真心疼周晋了。
这只是个比兰茵大两岁的孩子,他想要出家,侯府本就要承担一大半的责任。现在倒是好,竟又拿亲姐姐的人生亲祖母的命来逼他了,这是要把他逼死?
若不是身份不合适,江氏当真想问问。
而若不是暂时她没能力,她也真想带着兰茵离开侯府,这样的一家人,当真是离得越远越好。
但很显然,安平侯并不认为他们母子做错了。
他甚至带了副胜券在握的口吻,问向周晋:“周晋,你可想好了?若是想走,你现在就可以走,侯府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拦你。”
周晋终于动了。
他慢慢起身,先是冷冷看着周老夫人,直看得周老夫人浑身都发毛后,才转而朝安平侯看过来。
“你到底想要我如何?”他开口,每个字里都仿佛带着恨意。
江氏再忍不住,不顾身份开口道:“侯爷,母亲,晋哥儿一心想要出家,应是长期生活在法原寺,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生活,习惯了身边都是僧人所致。咱们……咱们只要留他在家里,叫他恢复侯府大少爷的身份,按着普通人的生活方式过一段时间,想来他体会到普通人日子的好,不用咱们说,自己就改变主意了。”
周老夫人是有些被周晋方才冰冷的眼神吓到了,恰好也觉得江氏的话在理,因此不等安平侯开口,就先一步答应了:“对,晋哥儿,你只要留在家里,恢复大少爷的身份过上一年,若一年后你没有改变主意,那时我和你爹绝不拦你。”
周晋冷冷看着安平侯,问:“这话算数吗?”
看着儿子这样的眼神,安平侯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要气炸了,若不是没有其他的儿子,他有必要这么做吗?想出家?想去死他都不会拦着!
偌大个侯府,旁人想要都要不到,白白交给他,他竟一副自己在害他的模样,他怎么会有个这样的儿子!
“算数!一年后,你可别求着让我把世子之位传给你!”他怒道。
“呵。”周晋冷笑一声,道:“那你定然会失望。”
话落再不留,抬脚大步走了。
沈兰茵看着他独自走远的背影,越看,心底越为他难过。
第24章 一声大哥哥,却叫他本能……
周晋留下了。
按着周老夫人和安平侯的要求, 虽还住在原来的院子,但伺候的人却从之前只有平安一个,变为有了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 管院子的婆子一个,粗使婆子两个, 跑腿的小子两个。
饮食上没逼着他改变, 但僧衣却全部被周老夫人打发去的戴嬷嬷收走了, 送来的全是适合侯府大少爷身份的锦衣玉袍, 便是里衣也全都是软和贴身的松江三棱布做的。经书也全被没收了,送来的有诗词歌赋小说话本,甚至其中还夹杂了其他年龄相仿的儿郎, 会避开家人偷偷摸摸看的特殊画本。
安平侯府上上下下,都在遵循周老夫人和安平侯的指示,那就是在接下来的一年内, 务必让周晋感受到普通人生活的好, 从而彻底放弃出家的念头。
至于已经落发,他是男子, 倒也算不得什么。
这些对周晋的生活确实是不小的冲击,但他在法原寺待的是十六年, 不是十六天,也不是十六个月。十六年的耳濡目染,十六年的生活习惯,十六年的熏陶心性, 便是这冲击再大, 他也能做到泰然处之。
更何况,自他留下后,周琼一次也没来找过他。
没有亲姐姐的劝阻, 其他人来了他要么不见要么视而不见,因此生活环境的变化,并不算什么。
在周晋留下的最初一个月里,因不管是周老夫人还是安平侯都是生气的,所以侯府各房便连去荣安堂请安都免了。而江氏先前动了胎气,天一日日转凉她也懒怠应付安平侯的后院和其他子女,因此也免了姨娘和小一辈的请安。
整个安平侯府,就在这种安静的有些过分的氛围里,度过了冬月迎来了腊月。腊月的天就更冷了,才下过一场雪,因着已经逼近年关,侯府的下人先忍不住热闹了起来,然后各家姻亲往来,年礼走动,整个侯府才慢慢恢复到正常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