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的是毗邻国子监的子安街,季青瑶听说这里可以定制文具就来瞧一瞧。整条街文化氛围浓厚,街边铺子清一色的文雅装饰。
到时已近饭点,季青瑶和阿真就进了一家叫莅仙阁的酒楼吃饭。
伙计热情周到,将她们领到二楼临窗的位子。
“两位姑娘要吃点什么?咱这里的招牌有红梅踏雪、玉螺银汤、高风亮节、鱼跃龙门……”
季青瑶闻言不由含笑看向阿真,果然,她已不满意了地蹙起了眉。
“除了第四道能听出来是用鱼做的,另外三道都是什么啊?你不报清楚要我该怎么点?”
作为一个厨子,阿真做菜起的菜名都是板栗炖鸡、笋片火腿汤之类的,听菜名就知晓内容。
伙计正要张口,却听一道女声传来。
“红梅踏雪,是胭脂鸭片配薄饼,另有蘸酱葱丝。玉螺银汤,是高汤炖煮的干贝,极为鲜香。高风亮节,一听便知与竹有关。”
“莅仙阁的招牌菜不只色香味俱全,名字也起的雅致。二位若是不懂只管听伙计推荐便是,又何必出口刁难。”
季青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紫衣玉罗裙的少女缓缓走来,容色清丽唇边带笑,单螺髻间插着一根玉蝶钗,额间贴着银红花钿,浅碧色的耳坠在随着脚步微晃,令人不由去注意她纤细美丽的脖颈。
伙计见到她忙笑着招呼道:“薛姑娘来了呀,还是老位子吧?您请,等薛少爷到了咱就上菜。”
薛凝霜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进了离季青瑶她们座位不远的包厢,没一会儿,就有伙计端着新沏的茶水进去。
阿真被人一打岔,倒也忘了菜名的事,爽快地道:“将那四道招牌菜都上了,有没有果子酒?”
伙计笑道:“有,青梅酒最适合姑娘喝,清甜解腻不上头。”
阿真点完菜,这才想起解掉面纱。季青瑶正回想刚才见到的女子,总觉着似乎在哪里见过,姓氏也熟悉,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青瑶姐姐,你怎么还戴着啊?我帮你解。”阿真挪到季青瑶身侧伸手帮忙。
因担心面纱系松了会掉,季青瑶打了三次结,阿真不知道,解时拉错了线头反而帮了倒忙,
这下季青瑶也没心思回想了,两人挤在一块跟绳结做斗争。
也就盏茶的功夫,一位十七八岁的男子上楼来,眉宇隽秀,身上带着股书卷气,不急不缓地进了包厢,路过季青瑶她们时还不自觉地看了两眼。
包厢内,薛凝霜听到门开的声音立刻抬头,见到来人便扬起笑来:“哥,你来了,快坐,等会儿就能上菜。”
薛丛芝落座后看她一眼,神色淡淡,端着茶细品也不搭腔。
薛凝霜颇感无奈,语气低柔地劝道:“哥,你还没消气啊?在国子监住着哪有回家舒服。娘也知道自己错了,这不让我来劝你回去吗?”
薛丛芝听到这里才给回应:“娘知道错了?那可是答应以后我的婚事自己做主了?”
薛丛芝今年十九,生得一表人才还是秀才身份,按说早该成亲生子了,但定下的两门亲事都没能成。
说来原因出在薛夫人身上。
早年间,薛夫人与平西侯府的先侯夫人关系亲近,两人各有一儿一女年龄相差不大。
薛夫人有心攀附侯府,主动提出结亲,先侯夫人考虑许久答应了,因孩子尚小两家只交换了信物。
可惜后来先侯夫人病逝,留下的季大姑娘在后娘手底下长大,性子自然变得胆小内向,又不得侯爷喜爱。
薛夫人心里便不满这儿媳人选,一心想为儿子寻个能在仕途上帮忙的。
这边也不与侯府退亲,那边就开始物色人选,又相上了跟权臣徐家有姻亲关系的礼部侍郎家的女儿。
薛夫人一通操作,将季大姑娘病弱的事传得满城皆知,顺理成章退了亲,又暗戳戳给儿子定了新亲事。
可惜了,这亲事定下没多久,徐家倒台,亲家也受了牵连,眼瞧着仕途不保更别说给薛家提携了。
前两日薛夫人上门退亲,被侍郎夫人一通臭骂丢尽了脸。
薛丛芝在国子监被同窗笑话,心里憋着股气,回家又听他娘让妹妹去季家缓和关系,就爆发了,放话说以后亲事要自己做主。
薛夫人哪里能同意,好一番哭闹,薛丛芝直接搬到国子监宿舍住,半个多月没回家了。
提到这个,薛凝霜脸色讪讪,一时没有回应。
薛丛芝轻嗤一声,没有为难妹妹:“好了,今天咱们兄妹好好吃饭,别的就不谈了。”
眼见着这事要被搁在一边,薛凝霜急了,哥哥是能在外面躲清静,可她每天都要面对哭骂不休的母亲,日子可不好过。
薛凝霜眼圈微红,揪着薛丛芝衣袖轻摇,就跟小时候求哥哥带她出去玩一样。
“哥,母亲所虑皆是为你好,若徐家不倒,你的亲事成了,侯府也不会来为难你。可时运不济,母亲提着礼物去侯府拜访,人家不见,只得让我去季明霞那里巴结讨好,我、我又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说着说着她哽咽起来,泪盈于睫,端的是梨花带雨惹人心怜。
薛丛芝心里一软,抚了抚她鬓发,柔声道:“好了,是哥哥对不住你,别哭了,母亲的话你不必都听从。”
“皇上心有抱负,除弊革新,连徐家那样的外戚权臣都能连根拔除,平西侯只要不是蠢人行事必定低调,顾不上找咱家麻烦。”
薛凝霜见哥哥神色笃定,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喃喃道:“我听季明霞说,季青瑶因病去了庄子上,许久不曾回来,倒也正应了母亲退亲的理由……”
如此说来,她大可不必去巴着季明霞了?真是太好了。
“哥哥聪慧过人思虑周全,不如与我回去,把道理给母亲说透了不就成了?”薛凝霜破涕而笑,亲手为哥哥斟茶道。
薛丛芝轻咳一声,他那时候只顾着生气了何曾想到这么多,遂摆手道:“这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母亲不答应我婚事自主,我是不会回去的。”
薛凝霜听他这般说,忽然福至心灵道:“哥哥莫非有了心上人?”
刚喝进口的茶差点喷出来,薛丛芝瞪了眼妹妹,咬牙道:“一个姑娘家,整天把婚嫁之事挂嘴边,知不知羞?”
薛凝霜正待细问,送菜的伙计来了,只得按下不提。
尚不知自己与曾经的未婚夫相隔咫尺的季青瑶,正安心地用着午饭,别说,这莅仙阁的招牌菜就是好吃,胭脂鸭烤的外焦里嫩,配着爽脆的小菜正好解了油腻,蘸酱微甜回甘,在口腔中磨合出独特的香。
其他的菜也各有特色,两人吃得挺满意。
渐渐地莅仙阁热闹起来,客人不间断地进店,二楼的位子都快满了。季青瑶她们两个小姑娘这桌就显得惹眼了,来往的客人总要瞅上一瞅。
季青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本来可以戴上面纱遮一遮,但先前阿真解面纱时不小心打了死结,最后拽断了线绳才算完,面纱也就戴不成了。
见阿真还要好一会儿才结束,不由低声道:“我先去结账,然后在对面那家书画铺等你。”
阿真顺着季青瑶的手指往外看了眼,点头应下。
季青瑶起身离去,没一会儿,薛氏兄妹所在的厢房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
第24章 第24章
莅仙阁对面的书画铺名为徽月居,不止有书画也售卖文房四宝。
季青瑶在店里看了一圈,相中了一款桃花纸笺,纸张细密,光而不滑,浅粉色的罗纹很好看。
价格稍贵但她眼下也是有进项的人,倒没有不舍得,买了一些。
付账之际,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传来。
季青瑶以为是阿真来了,转身看去,不料来人却是刚刚在莅仙阁见过的少女,身后还站着一位清朗少年。
而这两人见到季青瑶神色均是惊疑不定,那少女更是下意识叫到:“季青瑶,你怎么在这里?”
窜上心头的慌乱令季青瑶不知作何反应,盯着他们二人瞧,努力在脑中回忆对方的身份。
然而,她的行为却令对方生了误会。
薛丛芝眉头蹙起移开视线,目光在店里扫了一眼,见她身边连个丫鬟也无,又想着妹妹之前说的,脸色顿时变冷,语气生硬地道:“季姑娘,方才舍妹唐突了,还请见谅。不过在下与季姑娘曾有婚约,你这样突然出现委实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