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夜却不理他,过了良久,才问,“你知道顾婵是怎么死的吗?”略一停顿,又说,“你不知道。”
顾远航哆哆嗦嗦,不忘替自己申辩,“我没有害死她……”
周朗夜并不看他,仿佛他都值不得自己的一眼,“是,你只是把她送到了周泽的床上,尽管她那时还是个不到20岁的大二学生。”
话说到这里,场面已经很难看。
顾远航又怯又恼,不甘被周朗夜一个小辈挟制,终于扬声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次回来是替顾婵报仇的。先拿我开刀是吧?周朗夜你太天真了,你自己还冠着周家的姓呢!”
他转头见周朗夜毫无反应,又愤愤道,“在平州的地界,向来是周氏一家独大,你有本事冲着他们去呀?照着我这个软柿子捏算什么本事!”
周朗夜不疾不徐,淡淡扫他一眼,“别着急舅舅,账要一笔一笔算,事情也要一件一件地做,是吧?”
顾远航还在分辨他话里的含义,周朗夜从手边的文件袋里掏出几张照片扔到他面前,“你去日本私会情人,出手就是爱马仕的铂金包,一晚总统套房30万日元,舅妈她知道吗?”
继而又扔出一份文件,“顾嘉快结婚了吧?如果让男方发现她曾经吸食大麻被捕,还是你暗地里花钱买通关系把她放出来,你猜猜他们会不会愿意再娶你女儿?下次汇款别用对公账户,每一笔流水都清清楚楚。”
最后抛出的则是一个小巧U盘,“背着周泽在外面做短贷公司,打的是法律擦边球,借的却是周氏的名号。如果周泽知道你这个小舅子这么人心不足,你们还有没有来日方长?长江实业下一轮的融资,恐怕你是没法给股东交代了。”
顾远航四面楚歌,脸白如纸。周朗夜不声不显,教他做人。
轿车还在雨雾中穿行,雨刮器发出令人郁躁的闷响。也不知过了多久,顾远航低着声说,“朗夜,有事好商量。”
墓园也快到了,那些灰白的石碑伫立在成片的山原间,透出一种诡异瘆人的肃穆感。
寻常人不会在这种时候前来扫墓,顾远航下车时脚有些抖,喉咙梗得发痛,平日里应酬不断的手机不知为何这一路异常安静,连一条简讯都不曾收到。
他在心里无端地想,周朗夜才多少岁?至多不过二十七八吧,怎么竟能给他这样强烈的威慑。
司机和保镖各撑了一把黑伞,分别站在周朗夜和顾远航身旁。
周朗夜手拿一把白菊,穿着黑色西装站在伞下,身形孤挺,说,“走吧舅舅,去看看你妹妹,和她好好说说话。”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后面还有一章~
第14章 不用,你别走
周朗夜回到平州以后,常常会做一个梦。
他抱着顾婵的骨灰,坐在空无一人的机舱里,舱外是黯淡的天幕与无边的浮云。
顾婵死的这一年,周朗夜26岁。此前的人生中,他享受过荣华富贵,看惯了世态炎凉,也经历了太多的颠沛流离。
他英俊、睿智、风度翩翩,在北美的华人社交圈里,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周泽的私生子,周家的小少爷。而他的母亲顾婵,则是长达二十余年都未能扶正的情人。
顾婵也曾满怀希望,给周朗夜取这个名字,寓意着长夜将尽,寓意着天光破晓,也寓意着柳暗花明。
可惜人心叵测,她最终等来的,只是余生数不尽的意难平和不堪言。
她死前的几个月,曾有一次对周朗夜说,“妈妈近来总是梦到以前的事,大概是想念平州的水土了。”
周朗夜那时还劝他,再等一等,或许周泽就会安排她回国。谁知顾婵早已心灰意冷,无暇再指盼。
周朗夜独自操办了母亲的葬礼,拿到了火化后的骨灰,又在温哥华暗中筹谋了一切。
顾婵猝然离世,反倒促成了他的最终回国。
周家以为他无所倚靠了,带着几分施舍怜悯、几分居高临下的恩赐,同意他返回平州。周朗夜自愿拿了一个好似边角余料的恒鑫能源,时常带着新欢出入高档会所,又零零星星地相过几回亲,见的都是名门大户的小姐,人家对他统一的满意,他却是不回应不拒绝,一付游戏人间的做派。
父亲周泽情愿就这么养着他,周泽的正房吴萱则渐渐对他卸了戒心。
周朗夜眼看着舅舅顾远航跪在母亲墓前,虚情假意地道着歉,心里反而空荡荡地,什么念想也没有。
顾远航说了些自己与顾婵小时候的事,周朗夜从前没听母亲提过,那些难言的酸涩终于一点一点从心底浮现起来。他看着伞沿落下成串的水滴,心道,这些就当是他周朗夜的眼泪了,天地为证,那些亏欠顾婵的人总要一个一个偿还。
顾远航膝盖处跪湿了两片,因为保镖的伞遮得好,身上其他地方倒还算干爽。
他追忆完童年,雨势竟也跟着小了,仿佛是冥冥之中的顾婵心软,那些前尘旧事被一场大雨冲刷干净,就此一笔勾销。
周朗夜走上去,把白菊放在墓碑前,别的什么也没说。再和顾远航一起回程时,顾远航似乎觉得自己此番算是脱了干系,还想再和周朗夜谈谈长江实业的股权。
周朗夜忽然叫住司机,说,“前面路口把我放下,你们送顾总回他公司。”
顾远航不解,“你要去哪里?鸿声贸易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朗夜临下车前,冷声吩咐他,“你就老老实实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明天照常上班,其余不要多嘴也不要擅动,以后会有人和你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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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辉这晚给周朗夜打了几次电话,始终无人接通。他心里无端有些忐忑,晚上的排练一结束,就急忙赶回青屏半山。
周朗夜没有回来。秦阿姨做的晚饭留在餐桌上,已经凉透了。
白辉也没什么胃口,在客厅里一面做着英语四级的模拟题,一面不时向外张望,想看着车辆驶过的灯光,好去迎接周朗夜。
门铃响起时,他以为是司机或助理来送文件。走到玄关处,通过安全监控却见是周朗夜站在屋外,不由得心里一紧,连忙打开门。
周朗夜下车以后,独自走了几条街,淋了不大不小的雨,身上不觉得冷,只是揣着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渺然。途径一间便利店,他进去买了一瓶水一包烟,站在塑料屋檐下抽烟时又觉得自己荒唐可笑,成年人的世界各有各的难,他也早过了伤春悲秋的时候。
后来他招了一辆出租开到小区门口,保安不让进,他又走了一程,直到抬头看见到不远处的宅子里透出光亮,知道白辉已经到家,心里突然踏实起来,也不想自己掏钥匙,就想让白辉给他开门。
白辉错愕于他怎么会一身湿透地独自回来。周朗夜一脚迈入,伸手将人揽住,紧紧摁在自己怀里,好像抱了根救命的浮木。
白辉聪明懂事,瞧出他心情低落,也就不再追问为什么,任他抱着,轻声说,“学长,我找条毛巾给你擦擦水吧。”
周朗夜声音有点哑,说,“不用,你别走。”
抱了好一阵子,总算把白辉松开了,他径直上楼去书房,白辉拿了条毛巾跟在后面,劝他,“学长,你先洗个热水澡,这样容易感冒。”
周朗夜走到书房门口,白辉仍是亦步亦趋,他转身从白辉手里拿过毛巾,“我先处理些事情,你还没吃饭吧?快去吃饭。”
白辉有点不允地看着他,两颊微微鼓起,像只生气的小动物。周朗夜和他同处了几个月,对他的感情早已不同初时,尽管自己身上有些不适,仍然笑着哄他,“我先换身衣服,等下就洗澡。”
白辉只能由着他了,下楼时还再三确认,“你说的等一下就只是几分钟噢。”
但是过了一会儿,白辉不放心上来查看,隔门听见周朗夜讲电话的声音,知道他还在忙,只能悻悻地回去继续做题。
等到白辉再次上楼,书房里已经安静了,浴室也没有动静。白辉不放心,敲了敲书房的门,问,“学长,你在里面吗?”
等了片刻无人应他,白辉便推门而入。周朗夜坐在书房窗边的沙发里,看样子已经睡着,穿的仍是先前那身西装,只是外套脱了扔在脚边,半干的衬衣贴在身上,拓出精悍的胸肌轮廓。
白辉轻手轻脚靠过去,有点不知道该拿这个男人怎么办,再看周朗夜眉间微蹙,似在忍耐着什么。白辉伸手探了探他的前额,发觉他体温偏高,立刻着急起来,出声把他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