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山洞之前,风千雪特意在洞口加上一层儒门术法,上官寻命默默看着,问了句:“你想怎样处理?”
“找到人再说。”
“哦,很能忍。”
“好说,冷静沉着一击必杀,不也是杀手的信条吗?”
“你做过杀手?”
“算是吧。今日之事多谢你,背叛贾命公,你也该多加小心。”
“免替我|操心,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杀手暴露在外并非好事,就此别过。请。”
风千雪是在傍晚时分接到慕少艾消息的。
行走在匆匆返家的人潮中,她脸上没有丝毫暖意,身边渐渐形成一个真空地带。
远离了市镇,远离了尘嚣,终于回到残林之前。
深吸一口气,尽量不去想会是什么情况,一步一步走近,被残林之主拦在房前。
“千雪,暂时不可进入。”
皇甫笑禅面色凝重,不让千雪进去,一是怕打扰慕少艾诊断,二是担心她看到羽人的现状会失去冷静——毕竟她已经压抑很久。
风千雪看了看他,缓然点头:“好,我不进去。大哥他……什么情况?”
“毒入肺腑,龙骨断裂。药师正在设法……千雪?”见她霍然转身,皇甫笑禅一惊。
“患剑呢?”
“你离开之后他便外出找寻恨不逢,泊寒波已经去找他,应能尽快拿到造化之钥。”
风千雪一时沉默。
龙骨断裂是个什么概念,她还能不清楚吗?
若无造化之钥,仅凭慕少艾之力,或许可以清除毒素,更好的话勉强接上龙骨,但是羽人非獍从此也就半身瘫废掉。
“我亲自去找患剑。”救人如救火,风千雪拿上剑扭头就走,皇甫笑禅苦笑着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不久之前断雁西风和慕少艾把羽人带回残林,当时羽人的情况十分凄惨,西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已经叫上燕归人到绝仙谷找麻烦了。
薄红颜在儒门中颇有些名声和交道……但愿此举不会捅出什么篓子才好。
“唉……如果羽仔真正去了,我看丫头十之八|九要起肖。血洗绝仙谷幽燕征夫……就算她不做,我也会做。”
孤独缺眼眶发红,显然也是忍到了极限。
“孤独缺,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个时候,不适合火上浇油。”
“哼!”
“那名报信女子呢?”
“给她吃了一剂安神药,睡得很香。我看这女人也很可疑,丫头回来之前,她别想醒。”
“嗯……希望药师能拖到患剑回来……”
“贾命公!”因公法庭禁令而变得门口罗雀的定幽巢中,患剑与贾命公针锋相对。
“患剑,如此针对落难的老友,真使人寒心。”
遭受打压,生意只能转入地下,收益大减,贾命公钱也不数了,没好气地看着患剑。
“吾只要一个真相!当年之事,是不是你故意设局?!”
“无凭无据,你也说得出口?老夫只对生意有兴趣,何必设局害你?”
“你真正不是为了刀剑合流之招吗?!”
想起温娘昔日的疯狂与杀戮直至惨死,想起恨不逢自幼失去父母受人操纵,患剑心中恨意沸腾,气到极点时,拔出利剑,直指端坐上方的贾命公。
“嗯……?”贾命公心中一颤。虽然有用的证据经过多年已被他慢慢销毁湮灭,但并非完全无迹可寻,此刻听到如此质疑从患剑口中说出,他眼中渐起杀意。
“你是什么意思?”
“你清楚我的意思!贾命公,吾迟早会查明真相!”
“哼,信口雌黄!”
“我问你,恨不逢在哪里?”
“哦,你自己的儿子,何必向我讨要?”贾命公讥讽地笑了笑,声音嘶哑。
患剑心知今日与贾命公谈判已然破裂,收起利剑,语调依旧忿然:“吾会找到他,不让他再在歧途中越陷越深。”
“请便吧——如果你找得到他。”
“哼!”
患剑转身走人,不察身后贾命公已目露凶光。
“患剑啊患剑,想找恨不逢,我就让你如愿。不过,多年来受我□□的他,会乖乖听你的话吗?哈哈哈哈……来人!”
“在!”
“传信给少主,让他替老夫铲除一个人……”
为寻恨不逢下落,一人庸奔走于各处酒肆花楼之间。
不辨是非为人利用,悔之莫及;放纵妻子杀人造孽自取灭亡,痛之莫及;失落亲子使其被人误导利用,恨之莫及。
苍天好似一直在给他出谜题,山重水复曲曲折折,起初其实并未断绝生路,然而他却总是堪不破,一步错,步步错,醒悟之时已太晚。
“康儿……康儿啊……”
心中哀切,顾不得疲惫的身体,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四处乱转。
多番寻访未果,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行走于荒径中。
“康儿,你究竟在哪里?”
倏然天边邪云密布,气氛冷凝,一顶罩着黑色华幔的轿子从天而落。
“无悼一人庸……不,也许吾该称你‘患剑’。”
“嗯?夜重生?”
“造化之钥被你霸占许久,也该换一个人拥有了!”
“休想!”
“谈判破裂,你只剩一条路——死!”
一人庸握住剑柄缓缓抽|出,目光充满冷冷杀气,依稀可见昔日魔头风采:“患剑无救,踏尸步骸!”
“犀利的眼神,无双的剑气,可惜,已不再是当初的患剑。嗯……你有三招的机会!”
“无救剑法!”
“天蚕蚀月!”
第一招,剑走偏锋,排山倒海。
“莫离剑雨!”
“夜现黄泉!”
剑影如雨下,掌气岿然不摇,地面崩塌。
“风无语.剑无情.一剑判死!”
“哈哈哈……天变地泣!”
三招过后,尘埃落定。
患剑无力松开剑柄,右手压住绞痛不已的胸腹,一口黑血呛出。
夜重生一手勾着造化之钥仔细凝视着:“果然是神器,令人期待!患剑,棋差一招,你败了!哈哈哈哈……走!”
人去林空。
患剑用力抓挠着身边的沙子,感到指间沙彷如生命一般流逝,却还是靠意志撑住,一点点往前爬。
他要找康儿,他必须找回康儿……
这一世他亏欠的已经太多,他不能再亏欠唯一的孩子……
“你就是患剑?”
浑然不知爬了多久,飞扬跋扈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康……康儿……”
枯瘦的手向自己为之痛苦半生的孩子伸出,只能触到他的衣角。
“我说过,这个名字只有亲人可以叫。”恨不逢嫌恶地避开那只手,提剑怒骂:“父亲落难,身为朋友竟想对父亲落井下石,不愧是魔头,果真无救!”
患剑的手还伸着,好似根本未闻,眼中透露出恨不逢无法理解并无比害怕的执着。
“康儿……”
“嗯……”宝剑出鞘,已有成就的刀剑合流之招,凌厉袭向已经奄奄一息之人。
鲜血漫撒之刻,忽有晴天霹雳,犹如天公发怒。
潇潇冷雨,倾盆而下,恨不逢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不懂为何自己竟觉得不安。
乘人之危的事情已经做过一次……他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收起华美的佩剑,渐渐消失于雨幕中。
静寂的雨中,风千雪淋得透心凉,踩着一路泥泞来到患剑身前。
“造化之钥呢?”她揪起患剑的衣领,疯狂摇摆。
“抱歉……被夜重生……”
风千雪一阵无力,默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眉宇中渐渐生出一丝诧异:“你这是……刀剑合流之招?恨不逢对你下杀手?!”
“哈……”黑血从患剑唇边不断涌出,枯槁的面容已经失去生气,他盯着不停歇的雨丝,笑得悲怆,笑得凄凉:“哈哈哈哈哈哈哈……报应……哈哈哈……报应啊……”
“我带你回残林。”
“不……”患剑艰难地轻扯住她:“请……送我去见温娘……”
风千雪垂眸,不欲再与将死之人争执什么,背起患剑,直奔刀瘟埋葬之地。
荒芜的山峰,泥泞的黄土,雨幕中一座孤坟,无可话凄凉。
轻轻放下患剑,垂手不语默立一旁。
矛盾痛苦一生的无悼一人庸,轻抚着妻子的墓碑,只来及说出一句:“温娘,你原谅我……你……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