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千雪顺着龙宿言下之意仔细一想,若四教大门派真心认可公法庭,何以不见儒门天下、法门、万圣岩等对公法庭成立之事表态拥护?
“龙首的意思是,公法庭可凭借其声望吸引一部分实力,但恐难以持久吗?”
龙宿并不正面回答,反倒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表情,凉凉地说:“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中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凡事若只看其堂而皇之的外表,难免忽略深层次的不安要素。”
风千雪嘴角一扯。
不愧是屹立数百年不倒的儒门龙首,一句话就把风头正劲不可一世的公法庭打回原形。
“学生受教。”
穆仙凤一边给龙宿添茶,一边疑惑道:“可是主人,既然昭穆尊可以请动这四位尊者,想必他背后仍有势力啊。”
“吾不曾与六极天桥来往,但考虑公法庭成立之时间点,主要目的十分明显,就是收回五大神器。”
“一旦公法庭所有要务皆围绕神器进行,必会卷入到各大势力斗争之中,越陷越深。纵是想再次利用威望与人脉号召四教人马,四教门派也必须权衡陷入泥潭的代价。”风千雪被龙宿三言两语拨开思维上的迷雾,一番话接得很顺畅。
龙宿带着几分“孺子可教”的表情微微颔首:“也因为公法庭目的太明显,倒是可以短期合作的对象。”
“龙首,败血异邪方面,算时间,新一代兵器也该研发成功了。”
龙宿不动声色地摇起珠扇:“风千雪,这件事情上,汝没任何需要向吾说明的地方吗?”
风千雪闻言心头一跳。
早就知道龙宿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可她真心不希望宵被人利用。
定了定神,她反问道:“对龙首而言,过程比结果更重要吗?”
——只要最终达成歼灭败血异邪、杀掉夜重生的目标,她相信龙宿不会计较自己的隐瞒。
“哈哈哈……经过一番磨难,汝果真长进。既然汝有如此信心,那就好好用心。嗯……贵客驾临。”
无需龙宿使眼色,风千雪迅速回避。
局势复杂,为求便宜行事,她与儒门天下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
“四书五经入庭训,儒行月令记燕居。所谓礼仪者,学之端也。”一道倩影,姿容端丽,步态雍容,降临疏楼西风。
“教母?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龙宿,六庭馆别后,让吾甚为挂念。”
“能被汝挂念,吾倍感荣幸啊。”龙宿似笑非笑,顺势迈下躺椅,轻颔首,以儒门礼节表示欢迎。
楚君仪将龙宿端详一番,感慨道:“见你风采不减当年,真使人欣慰。”
“客套了。”
“不提闲话,今日前来,是有事请助。”
“听闻教母出仕,料想并非为叙旧而来,有事直言吧。”
“吾是为邪之刀而来。”
“哦?教母对邪之刀有兴趣,真让吾意外。”
“公法庭成立伊始,败血异邪竟趁吾等诸事缠身防备空虚之时意图夺取神器,致使公法庭死伤数人。鉴于此,吾想通过邪之刀来研制对付夜重生的方法。”
“这是公法庭的决议吗?”
“为武林贡献,无需任何决议。”
“教母善良的心性依旧没变。想必教母也知晓,虽然经过进化的夜重生极有可能不受邪之刀影响,但邪之刀对吾意义依然非同小可,汝认为吾会交出吗?”
“龙宿的能力,无需吾多言。同时,既然公法庭提出这个要求,自是已将夜重生视为必须铲除的对象。”
“嗯……看在汝的面子上,吾可以交出邪之刀,但仍需条件交换。”
“说吧。”
“第一,若真研制出克制夜重生的武器,吾需拥有一份。”
“但若只有一份……?”
“相信以汝的智慧,此事不难。”
“可以。”
“第二,吾要剑子的下落。以公法庭如今庞大的势力,寻一人应是非常容易。”
“好,我答应。”
龙宿轻翻手腕,将邪之刀交予楚君仪,客客气气送人离开,片刻间无有他话,随后忽然摇扇长笑:“夜重生,主动惹上风头正健的公法庭,汝的智商随着汝进化的躯体下降了吗?哈哈哈……”
风千雪囧囧有神从藏身的回廊中转出:“想来剑子前辈悠闲的生活即将被铺天盖地的寻人线索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了。”
“哈,弄丢宁闇血辩,使吾今日麻烦缠身,作为朋友,自当同甘共苦。”
真是金牌损友……
风千雪可不敢当着龙宿的面吐槽,屈膝一礼:“龙首,我先告退。有任何消息,会及时回报。”
“时局变幻莫测,下一次,可至龙门道寻吾。”
“是。”
黑暗之间,夜重生满意地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奉夜之能。
没有感情牵绊、没有自我意识,只知邪首指令,这才是他需要的理想兵器。
“邪首。”
“公法庭之行虽未达成目的,但已验证奉夜之能的实力。嗯……鬼祚师,听闻那名被你们弃之荒野的废物至今仍然存在于世间,对吗?”夜重生的声音诡异地变了个调。
“正是。据探子回报,他虽不入人世,但曾数次救过风雪中失去方向的旅人,更被奉为当地山神。”
“是吗?哈哈,哈哈哈哈……废物就是废物,一件武器竟然想成为人类,再无更加可笑之事!”
伏天塘心惊肉跳地听着夜重生的笑骂声,有些不解邪首何以对那个失败品如此憎恶;然而身为部下,他不敢擅自揣测主上心事。
却见夜重生手臂一挥:“奉夜之能,就以那名失败品作为你挑战嗜血者之前最后的演练,去吧!”
“吼!”
无情无心的造物领命而去。
“伏天塘,你随行观察。”
“是。”
……
凝晶雪峰之上,奈落之夜宵轻轻抚摸着雪豹光滑的皮毛。
大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翻动躯体,露出雪白的毛茸茸的肚子。
宵从善如流,又伸手挠起它的肚皮。
动物的情感他好像懂得一些,因为动物不会说话,喜恶明显;风千雪告诉他,会说话的生物也就有了说谎骗人的天赋,“言语”二字都是有口无心,所以不能轻信口舌。
为什么呢?
他带着疑惑救了好几个人类,当对方说谢的时候,他并没有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恶意。
所以,除了听,还要看吗?
着迷地想着这些难以理解的问题,直到四周因为浓烈杀气而卷动暴雪。
“你……是谁?”
冷酷而专注的眼神,引动他原始本能的危机感。
“喝——!”
不解释,不作答,奉夜之能惟有服从命令的意志,一出手便是杀招。
“你要杀我,为什么?”
百般不解,宵只能被动应战。一招再一招,分明感受到与自己同源的力量。
“你到底是谁?”
脑仁里一阵钻心的疼痛,破碎的记忆纷乱涌至心头。
奈落之夜宵,你是杀戮的造物。
你的使命是贯彻吾之意志!
吾所指之处,就是你的目标!
为什么?
失败品!令吾失望!
为什么?
“啊……”眸光一冷,躲过一波攻击,杀性被极端的记忆与场景唤醒:“杀!”
冰天雪地中,本是同源而生的造物,因所谓“瑕疵”挥刃而战。
不断受伤又不断愈合的躯体,非人与向往人类的意识,战端愈发激烈!
“夜刀穿月!”
雪枭与雪豹因这场极端争杀而惊恐,一步步压低身体缩入松软的雪堆。
伏天塘右手持扇轻点左手手心,无声观察二者争锋,逐渐看出令他惊讶的端倪:“嗯……当初遗弃他之时,应已洗去记忆,但他竟能通过与奉夜之能交手而不断进步……可惜拥有自我意识,否则,将会成为更加恐怖的兵器。看来不能留他……”
战况甄至顶峰,宵的杀人技能不如奉夜之能纯粹,能量渐渐流失。
倏然风雪中一道剑气破开无边惨白,灰衣女子足下轻点,旋身再发一招,直袭高处观战的伏天塘。
剑气横扫,卷起纷纷扬扬的雪幕。
宵在晕眩中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搀住自己,用力往外一带:“走!”
伏天塘避开剑气,恼羞成怒瞪着空无一人的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