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苗疆水泷影,水流幽远,冷月凄寂,迷雾重重。
看似空寂凄凉的风光,实则暗藏杀机。慕少艾一路行来,小心避开林木枝叶间不时落下的毒虫,以及潜伏脚下、随时可能发动袭击的毒物。
口吐水烟,化解浓厚雾气之中吹送的毒氛,待行至水泷影河流尽头,方才有所松懈,好似观光客一般左右环顾,呵呵而笑:“哎呀呀,经年累月,邙者的住所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缺乏亲和力。”
“此地亦不欢迎他人打扰!”
芙蓉骨身影有如鬼魅,不知何时已飘到慕少艾身侧。
“你是……”
怪异丑陋的眼睛紧紧盯住慕少艾眼角黥印,慢慢吐出一个昔日曾威震西苗的名字:“认、萍、生!”
天来眼尖锐的声音随后响起:“认萍生?认萍生!哈哈哈哈……”
“呼呼,难为两位还记得。一别多年再相会,吾都变成老人家了,真是感慨又感动。”并未被芙蓉骨可怖的外表惊到,慕少艾神色泰然。
“哼!”天来眼阴阳怪气冷哼一声:“认萍生——慕少艾,无论今昔,我们皆与你毫无交情。不远千里找上门,必是别有用心!”
“耶,纵使无事不登三宝殿,别有用心之人恐怕也不是老人家我啊。”
“吾等长隐于此,不愿沾惹外界风波。直说你的来意!”
“刀戟勘魔之事想必二位有所耳闻,”犹记得邙者行事风格,慕少艾不动神色,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然而戡魔功成之后,燕归人却遭人下毒。据翳流教主判断,乃是出自西南的‘探邙君’之毒。”
“嗯——?!”天来眼的语调明显比方才更加激烈:“何意?”
“吾方才查看了燕归人症状,确实与两位所用之毒极为相似。”
“你怀疑我们?!”
“非也、非也。探邙君之毒成名西苗已久,未必无人可仿制或盗用。”
“你想说什么?”
“翳流。”慕少艾此时才开始显示严肃:“萍山练云人之死,吾怀疑有翳流从中作祟,这件事月才子正在调查之中。所以燕归人之毒,吾也怀疑与翳流脱不了关系。”
“翳流……南宫神翳!!!”
“邙者息怒,现今教主并非南宫神翳。”慕少艾便将自己与北辰元凰交易、借体重生、夺取翳流详情一一道来:“北辰元凰野心勃勃,也许他是想用这种方式逼出邙者。”
天来眼芙蓉骨一时无话,片刻之后,天来眼爆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南宫神翳,你也有今日,你也有今日!死得好——!死得真好。背叛者人恒叛之,两次败于认萍生,这就是你最终的下场啊……”
慕少艾一言不发,静待天来眼将愤懑情绪宣泄殆尽。
“面对翳流的陷害,邙者打算如何回应?”
“认萍生你也非善类,不必挑拨。胆敢挑衅邙者,北辰元凰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呼呼,那么在下是否能厚颜担一个通风报信的功劳,请两位设法解除燕归人毒患呢?”
“哼。卖弄口舌、机关算尽,不愧是认萍生。离开水泷影!吾自会处理。”
得到邙者承诺,慕少艾心中虽还有犹疑,也深知不可再进一步,当即不再废言,告辞离开。
“你想怎样办?”芙蓉骨嗓音沙哑,正是压抑怒火的表现。
“你先往鬼梁兵府一行,再到天之界限,给那名黄口小儿一个警告!”
“好。”
谈无欲与赤云染回到无欲天,仔细翻阅狂龙一声笑赠送的《小眉眉人际交往详情记录》。
“谈无欲,你怎样想?”
“从练云人多年接触之人来看,蔺无双与凌沧水二人确实值得狂龙忌惮。尤其是蔺无双,似乎与练云人牵连甚深。前辈,你乃道教中人,是否听过云缥缈之名?”
“吾不能确定他是否吾所听闻过的那一位。昔日三境道门论道大会中,蔺无双以一招‘云流萍踪’技惊四座,与吾玄宗六弦之首并列鳌首。”
“嗯,云流萍踪……云流、萍踪……”
练云人成名之招“道留萍踪”,两者之间是何种关系?月才子开动脑筋思考,当即意识到必然是非同一般的牵连。
“谈无欲,狂龙指出的两位高人,你打算先找寻哪一位呢?”
谈无欲断然道:“云缥缈.蔺无双。”
……
白云山雾气厚重,谈无欲拾级而上,四处尽皆被浓厚云气环绕,颇为险峻。
“竟然连白云山山顶也是云气翻腾。嗯……此乃术法所致。”
再翻越一道山梁,浩然居出现在眼前。
谈无欲走近观视浩然居环境与格局,一眼被门口楹联吸引了注意力。
“白云萍山不相逢,人间天上两曦微。黑河尘浪封明玥,不见峨眉蔺不归。”
一笔一笔的字迹,在在显示着浩然居主人对萍山练峨眉不同寻常的感情,这种感情如此强烈,以致于谈无欲也能深刻感受得到。
所以他顿时明了今日要如何开口。
“山人谈无欲,为萍山练云人之事前来拜见,请前辈现身。”
——话落,空无人声。
“前辈,练云人之前带领中原力抗异度魔君之威,却不慎误中圈套。练云人的精神已长存吾等心中,只是至今未能查出凶手,使练云人含恨。”
——四周飘渺云气忽而一顿,却依旧无人回应。
“哎,练云人已经身亡了。”
“……你从何处得知吾的行踪?”
浩然居内,终于传出回音。
“乃是罪恶坑之主,狂龙一声笑告知。”
“狂龙——!”
语中带煞,怒意分明,却转而急问练峨眉之死:“查出加害练峨眉的宵小了吗?”
“异度魔君自然是凶手之一,但吾敢断言此事与翳流脱不了关系。另外,云人丧命于罪恶坑,也许狂龙亦曾参与。”
“翳流相关之人?”
“教凰北辰元凰,根据地乃天之界限、四方台,长老醒恶者,居住罪恶深渊。”
“她如今葬在何处?”
“吾等本将灵台设于萍山,但是萍山遭魔君破坏,便擅作主张,移到无欲天。前辈要前往吊唁吗?”
“待吾确认之后,自会前往无欲天。”
“那谈无欲在无欲天静待前辈光临,告辞。”
厚重云气随着来人辞别,逐渐散去。
“萍山既毁,白云山屏障再无存在必要了。”不世高人凌云而起,一掌击向浩荡黑河。
终年奔腾的河水被宏大掌气一分为二,金色剑光耀目夺人。
“吾曾立誓,明玥剑只为一人而出。如今,也该遵照誓言,为你复仇而出!”
拔出深埋河底的宝剑,蔺无双身姿翩然而远,口中吟诵,却是沉重。
“白云萍山不相逢,人间天上两曦微。黑河再开明玥剑,无双誓雪峨眉恨!”
尚未离开白云山地境的谈无欲,感到一股浩然道门气息离开浩然居,不禁感叹——果真是一名不世出的高人,如此修为,仅次于练云人!
按照狂龙记载,尚有凌沧水与练云人相交甚笃,谈无欲转道欲往拜会,忽然凌空飞出一封信。
“何人飞书?嗯,看来。”
一观之下,历经浮沉练就泰山崩顶面不改色的月才子勃然变色,惊呼一声:“哎呀,慕少艾——!”
炊烟缭缭,药田房舍外晾晒着一排排药草。
孤独缺在房中百无聊赖。药童们大多外出采药,留下来服侍的是个小丫头,整日只知晒药制药,没功夫陪他说话解闷,索性自己推着轮椅到门口晒太阳。
脚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是长时间卧床休养,腿脚不甚利索,暂时不能走动;地主又是个无聊人,他呆在这儿都快发霉了。
“哎呀呀,吾看到什么?大名鼎鼎的月不全孤独缺先生,能见你安然无恙,老人家倍感欣慰。”
“嗯?慕少艾?”见到来人,原本懒洋洋斜躺着的孤独缺惊讶地蹭起半个身子:“你怎会在这出现?”
“呼呼,这说来话长。简而言之,此地乃吾出师之地,师尊相召,不能不来啊。”
“啥?那个死人脸是你的师傅?差别也太大了吧。”
“哈,他老人家是有所怪癖,不过心地善良,否则你又何以在此安然无恙。”慕少艾笑眯眯地走过来看了看孤独缺的伤势。
“哎,免讲了免讲了,我真正受不了他。对了,羽仔和丫头近况如何?那条肖狗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