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王收到过的月报中,不是没有提及王妃在京中与华仪的琐事,不过他往往都抛在脑后去了,出于对她莫名的绝对信任,他确实从来没怀疑过她的人品。
王妃一把将桓王爷的头按在自己肩上,一只手还揽在他的肩上,却因胳膊太短略微有些力不从心:“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桓王顺从地将头轻轻搁在她小小的肩头上,鼻子酸酸的,心里痒痒的。
又过了一阵子,“王明珠”突然对外头赶车的下人说道:“到长庆街的点芳斋停一停,我下去带两盒炒栗子。”
冬日正是吃栗子的时候,京中大小点心铺也盛行卖糖炒栗子,整个一条长长的饮食街,属点芳斋做的点心最好吃,自然炒的栗子也最好吃。
桓王靠在她的肩头,歪久了觉得脖子有些酸:“点芳斋那么抢手,你没有预定的栗子票,怎么买的来?”
王明珠闻言,手自然地伸向桓王,从桓王的领口处往下探,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一直在胸口处寻找,终于从心跳飙升的桓王那里搜罗来了自己早就预备好的两张纸票,正是栗子票。
她脸上挂着炫耀的神色,表情是:我会没有准备吗?
桓王面红耳赤地叹服。
马车行至点芳斋,店铺的门前停好了数个车轿,排着队要领自己的东西。桓王府上若有需求,向来是派下人出去买,由两个主子亲自来的情况还是少见,车夫犹豫地询问“周敬端”,他道:“正好闲着,就当体察民情了。”
一体察就体察了大半个时辰,“周敬端”从座底下娴熟地掏出一本薄书,是本月新印好的《南北游记》第十三篇,原下个月才发售,这类经典好书,京中书肆会提前给老主顾们送过去,美名其曰提前鉴赏,顺带着期盼老主顾多多宣传,可以说是很会做生意了。
王妃见他看闲书都不避着自己,脸上露了些许喜色,她大大方方地将头靠在桓王的肩上,也一并看看闲书。
“周敬端”多年沉迷文字,看书速度极快,为了照顾王妃,半天才翻一页。
看到“寒山寺道枫叶萧瑟秋意正浓”这一段,王妃问:“明珠喜欢江浙一带?”
“周敬端”下意识点点头,反应过来后惊奇地问他:“你怎么知道?”
“王明珠”搓了搓下巴:“你夜间的吃食,有许多是那边的风味。”
桓王又点点头。
王妃捏着下巴,又思索了片刻,才道:“等明年春猎后,我把兵权一交,在朝中挂个闲职,带你上扬州玩一趟。”
桓王又惊又喜,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把将娇小的王妃圈进怀里死死抱住,心里乐开了花:“真的!去扬州,那我要吃正宗的蟹粉狮子头。”
还没等他再多高兴半晌,外头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似乎是排在他们马车前头的人与点芳斋的伙计起了争执。
“我此行特地来买你的炒栗子,你敢说卖光了?卖光了就现炒出来,会不会做生意啊!”桓王掀开帘子,正看见一个衣装华丽的小丫头在前面揪着伙计的领口不放,赫然一副刁蛮霸王的样子。
他总觉得那人衣服上的花纹有些眼熟,没等多看,又听见伙计甚是为难地小声说:“小店抢手的吃食一贯是要预订的,万分抱歉,今日的栗子已被订光了,贵客若想吃,不如等明天,我一定给您留着一份。”
“不行,”那丫头继续咄咄逼人:“我家主人要用你们的栗子招待贵客,若今日出了差池,你们谁能担得起责任?小心我们告你店大欺客。”看着就要上手将门口摆的摊子掀了。
桓王赶紧把帘子一撂,转头紧张地问王妃:“不会是咱们把最后的栗子给订了吧。”
王妃淡定道:“我昨天一早就派人来取条子了,怎么算都比他们先。”
伙计似乎认出了后面的马车,赶忙擦了擦寒冬腊月里流出的汗,拦住将要发作的丫头:“要么您和后头车里的贵客商量一下,小店愿做些赔偿,让他们把订的栗子先给你们救急用。”
丫头一听,二话不说,似是平日里横行惯了,不管礼数地上来就掀别人的马车帘子,正看到里面端坐着的桓王与桓王妃。
丫头瞬间变得像被水泡了的炸/药,哑火了,她自然认出了这二位,“周敬端”也认出了她的身份。
难怪如此霸道蛮横,原来是华仪郡主身边的大宫女。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日更。
☆、一出好戏
“周敬端”怎么都没能想到,不过顺路买两盒栗子,就能巧遇华仪郡主的大宫女。
依旧怎么都没能想到,华仪郡主本尊就在马车上,见了“周敬端”后,非要热情地把两人请进宫里小聚。
“周敬端”自认与这女人没什么可聚,但碍于自己这幅身体是人家亲亲表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得勉强过去。再说了,有真桓王坐镇身边,狂得连老丈人都敢说,还担心狂蜂浪蝶作甚?
“王明珠”在马车上抱着两盒冒热气的栗子,面色木然宛如一块陈年老冰,“周敬端”见她好似护崽的小母鸡,屁颠颠凑过去拿了一盒,借着这具身子优异的手劲,飞快地剥出个栗子,塞进她嘴里。
“王明珠”深深地看着神情喜悦且一脸讨好的他,认真地嚼了嚼。
“周敬端”见她咽下,才又剥一个给自己吃。
他边嚼边说:“不要给华仪留。”
“王明珠”闻言,也参与了进来,如葱段般细嫩纤长的手指,怎么样也撬不开栗子的壳,使了大力气掰,还险些弄伤手指。
“周敬端”赶紧拦下她,抓住她的小手仔细检查,见确实没出血留印子后,才悻悻道:“你顾着吃就行了,这种活儿我来。”
桓王习武之人,力大无比,能将王妃一只手拦腰抱起,也能轻易剥完两大盒栗子,两人左一个右一个,吃的有些撑,也有些口渴。
“周敬端”再从座位底下娴熟地摸出水囊,顿顿顿灌了几口,毫不避讳地递给王妃,对方神色闪了闪,也接过水囊,不过不像他那样野蛮,保留了姑娘家的体面。
如今两人倒越来越适应对方的身子了。
或许本就投错了胎,王明珠调皮捣蛋,活像个男孩儿,周敬端沉默寡言,沉静优雅,倒像个女孩儿。
坐进华仪郡主暂居的长宁宫,桓王拉着老脸一言不发,只摆弄桌上的茶盏,王妃也不说话,坐姿端庄大气。
华仪郡主看也不看王妃,只顾缠着她表哥撒娇:“桓王兄,和我讲讲关外的趣事吧?”
桓王心想: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去过。
他一时不晓得要说什么好,偷偷看了一眼王妃的脸色,才胡乱编排道:“关外荒凉,我只顾打仗,无暇关心其他的,更没听说过什么趣事。”
华仪郡主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她继续纠缠:“折荆同我说,你受了些伤,如今还疼吗?”
桓王又偷看了一眼王妃,对方只顾打量茶杯,活像个摆设。
既然她没什么意见,他可就自行发挥了。
桓王正了正神色,道:“是受过伤,胸口,腰腹,还险些摔断了一条腿。”
咳,都是他趁着王妃睡了自己检查出来的。
华仪顿时露出心痛的表情,眼泪都涌了出来,看上去带了几分真意。
王妃像个事外人,漠不关心地数地砖。
华仪郡主见状,百忙之中抽空鄙夷了一番“王明珠”,什么冷血的女人,一点也不关系王兄的伤势。
桓王突然话锋一转:“可我觉得,男人有伤,乃是一种荣耀,自从我有了伤疤,我的明珠就更喜欢缠着我了。”
华仪郡主的笑僵在脸上,恨得几乎呕出一口血来,王妃猛地一抬头,眼中神色复杂,接着将头扭过去,看样子像是没脸见人了。
桓王这段时间,将“我的明珠”四个字,念叨得如同打招呼一般熟练。
仿佛他的王妃不是人,而是他镶在心头的一颗明珠。
桓王看着华仪郡主铁青的脸色,心情更加愉悦了,他继续道:“不瞒你说,我真后悔往边疆去的时候没把她带着,我的明珠那样好,我本该早些见到她的。”
桓王妃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真正地舍弃脸皮去接他的戏。
华仪郡主不愧是大阴谋家,并不把全部内心情绪都写在脸上,她僵硬地挤出一个笑脸来,呵呵地说:“那还真是......还真是情深意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