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成神(52)

第51章

门外有人敲门。

敲门声有力而短促,并不急躁,仿佛知道她在里面。

知道她住在这里的,除了秦斐也就没别人了,除了他,她想不到还会有谁来敲她的门。

不想开门,但又必须开门。

轻手轻脚在猫眼里确认过后,陶韵再一次在心里烧了一把香。她闭上眼,深呼吸,把手移到门把上……秦斐说她胆儿肥得流油,她的确胆肥,从不怕事,但现在她怕。不怕门外那个人,怕的,只是她自己的心。

回顾过去那段时日,从确定关系到断开关系,他们其实都没有把话彻彻底底地说开过。从来都缺少热情而热烈的情感表达,包括她最后单方面决定分开,他原本还有话说的,被她借由躲开了。

现在他出现在门外,那些没有说完的话估计就要明说了吧。

门打开,连衡杵在面前,穿着一身她买的衣服,强行塞给她一份亲昵。他冲她勾起唇角:“还以为,你要装死到底。”

陶韵侧过身子,请他进门:“天君无所不知,家里有没有人怎能瞒得过您。”屈膝行礼,“天君突然驾临,臣有失远迎,十分惶恐。”

连衡把门合上,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这话,说得很有怨气。”

“臣不敢。”

他往里走,走到沙发边上,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陶韵:“天君请坐。”

他这才坐了,然后指指对面的沙发:“你我私下不讲规矩,从前如何,现在也如何。”

陶韵没好拂了他的意,坐了半个屁股在对面沙发,微垂着头,谨守着臣子该有的姿态。

连衡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才又开口:“我无所不知,所以不管你躲到哪里都躲不掉,不论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也都一清二楚。你感觉被监视着,刚才的话隐含着这方面的抱怨,我听出来了。”

陶韵唰一下站起来:“臣不敢!”

“‘臣不敢’,虽只三个字,却疏离之极,我不喜欢听它们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连衡皱了皱眉,起身,端起水壶倒了杯水,却没有给自己,递到她面前,“虽然是我瞒你在先,但你我之间还不至于生分到这种地步。”

她居然忘了给天君上茶……陶韵双手接过杯子,内心是真的惶恐。

他接着说,认真地看着她,声音放轻:“总得……给我个挽回的机会不是吗。难不成,你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我了?”

这不是挽回不挽回的问题,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那让人深感无力的权力、地位……尊卑之别。还有,她一颗要强的自尊心。

陶韵还想说“臣不敢”,话到嘴边又憋回去,只摇了摇头。

连衡给自己也倒了杯水,饮了半杯,停顿了好一会儿,屋里安静得有些令人害怕,只听见钟摆的咔嚓声响。良久,他放下杯子,杯子和茶几的碰撞发出轻微的细响:“当初,这条空间缝隙是我开辟出的。你们从那里通过,就自然而然与我建立起从属关系。畏惧我,觉得好像被吊着链条监视的,又何止你一个。”

陶韵抱着杯子,只管埋头。

连衡将手在空旷处一扫,一张星图凭空出现在眼前。那星图璀璨复杂,正中有一颗耀眼的主星,周围散布着密密麻麻大小各异的小光点,每一个光点是一颗星,而每一颗星都和主星之间连着一条发着微光的线。

陶韵当即明白这张星图代表的是什么。她很快在这张星图上找到了自己——一颗靠近主星的光团,比大部分光点明亮一些。因为她有神职在身,又暂时掌管苍天的缘故,算是地位崇高吧,所以成了突出的发光体。

“就像看到的这样。”他说,嘴角挂着不明意味的笑,“我连接着每一颗星,监视着你们每一个人,诸位仙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毫无自由可言,一举一动皆在我掌控之中。谁做了错事,谁说了混账话,谁又烧了我的车,是谁撺掇的……尽在掌控。”停顿下来,抬抬下巴,“但是你瞧,这张星图,换个角度看,又像不像我被你们绑缚在中心位置。”

陶韵抱着杯子的手不由一紧,眉心也跟着一跳——好像……这么说也说得通。那颗主星被团团围住,极其像是被困死原地。甚至,单拎这张图出来说这是个围攻之阵,也是极像的。

“你们没有自由,作为天君,我又何尝有自由。这个位置与其说是宝座,不如说是一个牢笼——有福,享不得,忌荒淫无度,贪图享乐;有祸,退不得,忌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任何时候,天君身上都压着重担,你当这天君的位置我当真想要么……我被流放西海多年,对九重天恩情淡泊。可我重创元神,离死只一步之遥,也要出手救这仙界……为的,不过是我万年仙界免于倾塌,我辈先祖之心血莫要归于尘土,亦是为了自己无愧于心,无憾于世。如今虽躲入异界,归乡不得,好歹也算留下了根基。”

陶韵已经习惯了先天君的荒唐,乍然听到连衡这一凡慷慨陈词,震撼之余感觉人有点懵。她往前进了半步:“天君对仙界的付出,有目共睹,于我等的大恩,臣没齿难忘。但臣愚钝,天君您的意思是……”

他长吁一口气,露出一丝疲惫:“本在牢笼,何苦再给自己增添枷锁。这一条条线,我会挑个合适的时机一一挑断,还众仙自由,也还自己清明。”

“天君就不怕有人欺上瞒下,甚至暗怀不臣之心?还是说……天君您并不想掌管仙界?”

连衡也向她靠过来半步,目光灼灼:“我不掌管,还有谁能收拾这烂摊子。”他呵了一声,“既是天命,就认了无妨。陶韵,我认准了的事,认定了的人,就没有退步的余地。”

陶韵:“……”

“既然要担这天君的担子,就要行天君之责。”他笑了一下,说话的时候依然看着她,很是认真,“我要的仙界,是不讳之朝,是清明之世。你问我跟你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告诉你——身为天君,当以德服人,以仁治世,而绝非靠这星图上的一根根线。”

他说着,抬起手,用食指轻轻挑断当中的一根。陶韵倒吸一口气,那一根,恰恰是与她连着的那一根。

这一根线断了,从今以后,她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天君再也无法直接探查。

“同样的道理,我虽然认定了自己要共度余生的人,但我不会去逼迫她。我希望她能去做她喜欢的事,去争取她想要的东西。我尊重她的努力,绝不轻易干涉,这样她积攒下的每一份收获,她都可以自豪地拥入怀中,也可以问心无愧地去享受世人的敬畏……等到什么时候她觉得可以了,回过头看,我依然在她身后。”

陶韵:“……”说不出话,但其实她心里的纠结天君已经替她说了许多。归根结底,就是要个平等,而这个平等,是基于她本身的能力与地位的。

她需要很多的时间去实现她的野心,不可能让天君去等。可现在,他却说,会等到她自己觉得可以了。

连衡再一挥手,星图从眼前消失。他说:“火神他们对凡人做了什么,我一清二楚。你假意劝阻,实则放任,我也明明白白。战神怂恿火神烧车,我尚且不明着罚,你们戏弄戏弄凡人,这点小事自然也不至于罚……但得提醒你,千万别做太过。”笑了一笑,“如今,我对你的一举一动没了监控,等事情闹大传进我耳朵的时候,我可就不便再偏心你了。”

陶韵这回是真惶恐,正要一跪谢恩,被他提住胳膊。

“别跪,我不喜欢你跪。”

“天君……”

“你又要说你惶恐?”

“……”

“我不自称君,你也不必自称臣。”停顿一秒,自嘲一笑,“算了,不强求你。”

这么“体贴”的天君,只能是让她更加“惶恐”。其他线什么时候断说不准,独独先断了她的那条,这份特别可不就是圣恩,又说了一些承诺的话……

“这条仁君之路,孤独难捱,我希望有人陪伴。陶韵,我今日断了你的星图线,愿用诚心换真心,我希望那个和我一起走的人,是你。”

陶韵:“……”

“与我共建一个全新的仙界,大同和乐,世外桃源,想吗。”

他说不用跪,但现在不跪,陶韵心里不踏实。她双膝落地,郑重地磕了一个头:“天君大恩,臣无以为报……臣!愿为天君之夙愿,披肝沥胆,死而后已。天君但有吩咐,臣执鞭坠镫也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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