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慢慢收敛的脸上的怒容,看了看依然回不过神的女儿,把剑丢在她面前。
“杀了这个叛逆。”
天凌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摇头,“我不能……”
野兽尚知母恩深厚,人岂能弑母?
天机此时却像是已经完全不生气了,他淡淡的看着天凌,“朕不会再有别的子嗣,你以后就是我大仲的皇太女,今天朕来教你,一个皇帝,要怎么做选择?”
“来人,”他冷冷道,“把此宫的宫人,挨个杖毙。”
他又看向天凌,“直到皇太女动手为止。”
那是天凌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夜晚,她一直以来居住的宫殿里,回荡着连绵不绝的惨叫声。
他们是陪她上下学的小太监,是给她绣手帕的小姑娘,是会给晚归的她留一碗鸡汤的老嬷嬷。
天凌跪在地上,额头磕出了血,换来的却只有一句。
“季朝余孽不除,他们早晚也会死在敌兵手里,朕不过是把这一切,摆在你面前罢了。”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那天也是天凌第一次知道,原来大股喷出的鲜血,是热的。
父亲满意的离开,母亲的尸首被人拖走。
天凌抹掉了脸上的血,走出了宫殿,坐在了台阶上。
少女的心随着母亲的血一起冷下去。
月幽幽的挂在天上,今夜没有星星。
后来的事情似乎顺理成章,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母亲都能杀,那这世上大概少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的。
杀母亲是为了救宫里剩下的三十六人,那么为了天下,没有人是不可以被牺牲的。
天凌后来杀了很多人,有的该死,有的不该死但又必须死。
她已经不再去想应不应该杀这个人这种问题了。
那些白骨堆积如山,哪里还能分辨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他们只是挡了仲朝道路的人。
直到要处斩落星的前夜,天凌回到了母亲的宫殿,屏退了下人,坐在那冰冷的台阶上,喝了很多酒。
喝到烂醉之时,她迷迷糊糊起身往门外走,“……落星。”
却在跨出门槛的时候,被拌了一跤,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头破血流。
疼痛让她清醒过来,已经快要三十岁的女人就那么坐在台阶上,哭的昏天黑地。
她不能去。
如果连你这样的人,都配得到幸福的话。
那那些被你杀掉的人的灵魂,又要如何安息呢?
既然抛却了自己的人性,就不要再试图回头。
你要孤独的背负着这个王朝和被王朝埋葬的人命,跋涉至死。
这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
今天的天泽叫天凌想起自己。
她合该用父亲对付自己的方式对付自己的女儿,但她也没有。
桃夭说的没错,她心软了。
大抵是因为女孩的眉目,像极了故人吧。
史书记载:永泰二十五年十二月,帝病重,卧床不起。
天泽跪在母亲的床前,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君王,此时躺在床上,骨瘦如柴,气息奄奄。
她的面容依然算不上苍老,但神智似乎已经不太清楚了。
天泽稍微往前凑了凑,拉住了女人消瘦的手,“母亲,女儿在这。”
女人已经浑浊的眼睛慢慢转向她,然后像是惊讶般的,瞪大了一点。
“你怎么来了?”
女人手微微抬了一下,似乎是想摸摸她的脸,却又因为力气不够垂了下去。
天泽有些慌张的喊,“母亲!”
天凌最终没有杀她的爱人,所以她这时候,也不愿意自己的母亲死去。
这句话惊动了床上的女人,她的眼睛稍微亮了一点,又定定的看了她片刻,最后摇头。
“你不是她,我糊涂了,她从不会来看我。”
天泽这才明白,母亲那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是对一个跟自己很相像的人说的。
她又想起少时为太子妃顶撞母亲时,母亲恍惚那一瞬。
难道也是因为这个人吗?
可母亲从未提过这样的人,为什么明明很重要,却从来不提起呢?
此时天凌又微微拉了一下天泽的手,天泽立刻回神,“母亲,女儿在。”
天凌望着她的眼睛,似乎轻轻笑了一下,“你跟太子妃相处如何?”
这是天泽第一次看见母亲笑,她忍住眼泪,“很好,女儿很喜欢她,她也中意我。”
“这样啊……”女人不再看她,望向了头顶的虚空,喃喃道。
“那就好……你们要好好在一块,你不要骗她,也不要被她骗了。”
皇帝闭上了眼睛,她这样一个人,最后留下的,却只是这样一句话而已。
史书记载:永泰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七日,慎帝天凌驾崩,皇太女天泽即位。
天泽即位后,改年号为永康,其在位期间,四海生平,天下大治,与其母并称为“泰康之治 ”。
作者有话要说:ps:大家都想看天凌思念落星,可她这种人太清醒了,清醒到快死了才恍惚了一小下,所以她不会想的。落星要找回场子,只能去he线试试了。
再ps:又写多了,明天也不知道能不能更,评论给我力量。
第98章 一念佛魔(倾城番外)完结
史书记载:仲朝武德二十三年, 烈帝天机驾崩,执掌朝堂十年的皇太女天凌即位,改国号为永泰。
永泰元年十二月, 大将军落星起兵谋反,被处死,此案牵连甚重, 一时间无数人头落地, 朝堂内外人人自危。
落星伏诛后,帝哀然, 三日不朝。
永泰二年一月,帝立新后,然新后患有隐疾,不可见光, 因世人无得见其真容者。
落星在睡梦中闻到一股淡淡的焚香味。
这味道叫她回忆起,她拥着天凌坐在书案前,女人拧着眉批改奏折的模样。
大多数时候,落星都不怎么老实,而天凌往往只在她动作太过出格时给她一个可有可无的警告。
事实上,这个以严苛闻名朝野的君主, 在跟她相处的时候, 几乎没有什么脾气。
落星想天凌并不是嗜杀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她不会伤害任何人。
那回忆太过真实,以至于落星几乎要遗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既不是大将军, 也不是皇后,她是身负谋反之罪,马上就要人头落地的阶下囚。
落星睁开眼睛, 看到的却不是囚牢阴冷龟裂的房顶,而是红木账床朱红色的顶。
“怎么回事!”落星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装修华美的宫殿之中。
“你醒了?”熟悉的女人声音从身侧响起,落星僵硬的转过头去,却看见天凌正坐在距床不远的桌案前,一手拿着奏折,神色淡淡的看着她。
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好像那场诬陷从不曾发生,好像她只是如从前无数次一样,云雨之后躺在床上睡过了头。
但落星看到了自己手上被镣铐磨出的伤痕,它提醒着她,天凌对自己做了什么。
落星像只猛兽一样扑了过去,将女人瘦弱的身体按在柔软的地毯上,掐住了女人纤细的脖颈。
常年行伍生活训练出的恐怖力量依然还在她的身体里,而手中的脖颈正脆弱的微微颤动着。
身下的女人脸因为窒息而涨红,却仍是不发一言,静静地看着她。
只要她想,就可以轻易扭断女人的脖子。
动手吧。
为故国,为欺骗,为自己。
落星咬着牙,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被她压制着的身体本能的挣扎着。
女人眼中的光慢慢暗淡。
不!
落星慌乱的放开手。
“咳咳咳!”天凌坐起身,因为过于贪婪的呼吸而剧烈的咳着。
女人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可怖的红手印,细眉微蹙,眼中隐有泪光闪动,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与楚楚可怜。
而落星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直到女人喘匀了气,她才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她此时不想去考虑什么天凌对她旧情未了不愿杀她的可能性。
这个女人但凡有一点心肝,就不会那么对她。
天凌整理好自己,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好像刚才差点死掉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落星的问题,只是说,“昨日,大将军落星已经被问斩了,你现在,是我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