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飞机,商郅郁戴上耳机,将音乐开起来,闭上眼睛,随着悠扬的旋律慢慢响起,他的思绪也随之漂浮到不知哪里。
自从那日庄栖云留下了一封信之后,时隔半个月,仍然音讯全无,商郅郁知道,他果然如信中所写的那样,暂时恐怕不会再和自己见面了。
那天拆开信看完之后,商郅郁就什么都明白过来,只是他没想到原来自己又再一次被栖梧的演技所欺骗,还被骗了那么久。
这让他想起与他初见时候的事,那个叫沈逸凡的青年,他也是像这样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短短的一周,就离开了。
那次因为被耍而觉得生气,可这一次,商郅郁的心中只有“折服”二字。
庄栖风……哦,不,现在应该叫他庄栖云了吧,真是没想到啊……但就像周言谕说的,他认识的那个人,无论是庄栖风也好,庄栖云也好,都不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他始终会活出自己的样子来,重新找到自己,而他,也不能止步不前了,他脚下的路,也是必须靠自己才能走出来,到那时……也许,他们就能够一起并肩同行了吧……
商郅郁:
见信……
你才出院,可别气坏自己。
我想,当你看完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又会被我气到,所以我要先做个预告。
选在你出院的日子留下这样一封信,是我的任性,如果可以,就请你再纵容我一次。
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坦白,我是庄栖云,不是庄栖风。
十年前我假扮小风,约安娜在书房见面,世上只有小风一个人疼我,因此我不允许其他的人喜欢上他,跟他亲近,那时的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谁都不能抢走我的小风,于是我拿刀子恐吓安娜,后来,我只记得安娜激怒了我,让我彻底失去理智,拿刀子刺向她,谁料,刺中的却是推门而入保护安娜的小风,那个时候的我,简直绝望了,因而打算自杀,是小风拼命阻止了我,也是我,造成了那一场悲剧,到头来,反而害死了我最在乎的人。
但,幸好,我们是双胞胎,看着自己的脸,就像是看见了他,因此,我下意识把自己当成是他,不愿记起那时发生的事,一直以庄栖风的名义生活,我想活得跟他一样,自信,坚强,骄傲,什么都打不倒他,什么都难不倒他。
于是,当沈熹让我去演戏的时候,我赌上一切,希望能够做好这件事。
后来,我遇上了你,那时的我除了演戏,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可是你的出现,你的照顾,你的帮助,你的包容,就好像是小风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一样,让我无可自拔地陷入其中,误以为是爱上了你。
我的确爱你,就像爱小风那样,越是跟你深入交往,就越是想珍惜你,爱护你,我不想再成为那个需要保护,需要人照顾的庄栖云,我想成为跟小风一样强大的人,成为跟你一样能够包容他人过错的人。
可是,没想到如今的我依然不够强大,明明知道朋友会做不成,早就预见了这样的结果,应该做好承受的准备,可自己也不受控制地重新陷入了过去,这一回醒过来的是真正的自己,沉睡了十年之久的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醒了过来,偏偏,还以为小风活着。
看到这里,你可能要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全部想起来的。
其实,是溺水的那天。
在我和小风之前,母亲还有过一个孩子,就像所有俗套的故事里写的那样,因为家世关系,祖父不接受那个孩子,因此在母亲怀孕期间,他就逼迫母亲堕胎了,并且给了孩子的父亲一笔钱,让他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再回来,母亲因此崩溃了,才会变成那样。
所以从那天开始,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包括后来跟你相遇,逼迫你去银川跟拍,赖着想跟你做朋友……还有,因为顾筠兰的事而再一次欺骗你……当我因为溺水的缘故想起了一切之后,发现你竟然在我身边。
可以想象我有多不想放弃那样的生活,原来作为庄栖云,还能再一次感受到你的温暖,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小风给我的那样。
我也曾想过要再变回庄栖风,但兴许是我的软弱,只要一想到变成庄栖风,就要面对那件我做下的错事,我把你等了十年的顾筠兰逼到那个地步,我就觉得好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事情不会变得如此离谱。
但终究,一切都是虚幻,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面对,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所以现在的我,仍然不够强大。
而你却病了,因为我的缘故,那天你跟阿谕的对话我都听见了,其实医生也跟我提起过,我想,该是时候了吧。
只有放开你,我才能真正做回自己,如果在你身边,我迟早要变回庄栖风,可是,我不希望是那样,小风豁去性命也要让我活下来,我想,他也是希望我能活出自己吧。
我希望,当我能够真正做好自己的时候,再跟你认识一次。
这,就是我最后的请求。
庄栖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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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么事会令你感到害怕?
——我想,应该是分离……吧。
——如果我长住下来,我们逐渐熟悉,那么你会不会害怕日后跟我分离呢?
商郅郁睁开眼睛,看着晴朗无云的青空,耳边似是又出现那一段令人熟悉的对话。
庄栖云,期待,我们再见面的那天。
我,可以这样期待吧……
☆、尾声
顾筠兰深吸一口气,跨出了那一步。
水泥墙外的阳光忽然变得格外可爱,照亮了一颗沉寂已久的心。
等在车边的商郅郁几步迎上前,对她露出微笑,道,“要去哪里,我送你。”
三年未见,两人之间并无一丝陌生,唯一的改变是顾筠兰的头发变短了,换去裙装改成裤装的她多了几分干练,连带着本身的气质都有了几分改变,似是变得比从前开朗,也更活泼了。
“去火车站吧,我想先回家一趟。”顾筠兰说着,仔仔细细打量商郅郁一番道,“你好像晒黑了呢,最近怎么样?听浩然说你又去了一趟埃及?”
“嗯。”商郅郁应了一声说,“上周回来的,走吧。”他接过顾筠兰的行李,打开车门。
上车之后,顾筠兰一时没开口,商郅郁便也不说话,而是稳稳地将车驶上公路,过了好一会儿,却听顾筠兰道,“他……好像又有了新片。”
知道她说的是谁,商郅郁点头道,“叫《神之罪》,这周就上映了,现在他一年只接一部戏。”
“原来如此。”顾筠兰的嗓音里多了几分踟蹰,又像是顾虑,顿了片刻才道,“其实,我一直很想当面跟他说一句抱歉。”
商郅郁稍一回头看她,心知这几年下来,最是让顾筠兰心怀歉意的人就是那人,想了想,他说道,“会有机会的。”
顾筠兰闻言,转头看着商郅郁的侧脸,问,“你们,一直没见面?”
“嗯。”商郅郁并没有多言,顾筠兰也不由陷入沉默,车子很快驶出公路进入城区,果然随处都能见到《神之罪》的海报,当年《英雄》上映之后,反响极高,栖梧塑造的英雄这一角色将他的演艺事业再度推上高峰,这一支全新的团队打造出来的高水准影片让众多影迷推崇至极,几乎成为栖梧里程碑式的一部影片,至此之后,栖梧接片的模式就彻底改变了,由他决定剧本,挑选导演,最后他再从票房的收入中抽成,自《英雄》之后的三部影片,无一不是大获成功,如今的《神之罪》也是一样,对于栖梧总能将不是那么商业的影片成功地变为商业大片的收入这一点,足以让如今影视界的人趋之若鹜,几乎奉他为神祇。
但简单看来,栖梧也不过是会选片和会演戏,仅此而已,
抵达火车站,商郅郁替顾筠兰买了票,进站前,他对顾筠兰道,“你不用太过在意我和他的事,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顾筠兰点头,离开前,她忍不住拥抱了商郅郁,道,“谢谢你,郅郁,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我也一样的。”商郅郁温暖的嗓音在顾筠兰的耳畔响起,分开前,顾筠兰亲了亲商郅郁的脸颊,便不再流连,转身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