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庄栖云歪着头,对商郅郁说。
他虽然顶着庄栖风的脸,那张脸在阳光的照耀下依然完美,但却带有与庄栖风不一样的神情,林优说的腼腆是一部分,似是更有些怕生,这在庄栖风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商郅郁仍在他的脸上找到了与庄栖风相同的固执和专注,毕竟是兄弟,总有相同的特质。
“也许吧,你还记得醒来之前的事吗?”商郅郁这样问他。
庄栖云低下头,过了好久,他才又看着商郅郁,问,“小风,是不是又被父亲带走了?”
商郅郁听林优说过庄栖云的遭遇,因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他在台阶上坐下来,问他说,“你想见小风?”
庄栖云点点头,说,“在这个世上,只有他对我最好。”
不知是为什么,商郅郁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却觉得有一丝心痛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也许是因为两个人之中只剩下一个的缘故,其中一个醒后,另一个就会不见。
“我是小风的朋友,我也会对你好的。”商郅郁对他这样说。
“是吗?”庄栖云口吻里对此并无期待,只是说,“妈妈也说会对我好的。”
商郅郁听出了其中有一丝不信任的味道,也不追问原因,却道,“是小风让我来的,我并不认识你的妈妈,你相信小风吗?”
“当然。”庄栖云不假思索地道,随后问,“真的是小风让你来的?”
商郅郁点头,此时在他的眼里,庄栖云似是无限缩小,小的像是一个孩子,他有点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就像从前他父亲对他做的那样,他还记得那双手又大又温柔,此时此刻,他只是望着他,用最温和的表情,一字一句地承诺道,“是的,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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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郁。”
听到熟悉的低唤,商郅郁转头看他,“醒了,刚准备叫你,我们要下飞机了。”
“已经到了吗?”庄栖云揉揉眼睛,看向窗外。
“嗯,飞机已经停了,我们到大阪了。”商郅郁回答着,帮他解开安全带,又说,“你先坐一下,我去推轮椅过来。”
庄栖云听话地点头,仅一周的时间,他就变得习惯了商郅郁的存在,只因这个人跟小风的感觉好像,一样值得他相信,一样不会伤害他,一样让他安心。
司机早已等在出关口,举着写有“商郅郁”名字的牌子,商郅郁一手推着轮椅,另一手拉着极大的行李箱,出来看见后,便走向他,司机接过行李箱,将他们带往车停着的位置。
由于庄栖云从小待在日本的缘故,日语相当流畅,商郅郁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抽空学了一些,不过到头来还是用英文更便利,而且司机是本地人,只会说日语,他们通过庄栖云说了几句,商郅郁大概了解了从大阪到京都还需要花的时间。
车行上高速公路,商郅郁等庄栖云又迷迷糊糊地睡去,才转向窗外心不在焉地看沿途风景,在庄栖云醒着的时候,他不会允许自己胡思乱想,可一旦无事可做,他自己也无法控制地任过去的每一件事浮现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它们就像是一部看过许许多多遍的影片那样,不断地在脑海中无声地快进或快退,时不时就会冒出来,那些无论是开心的,或是痛苦的,总在不经意之间浮上心间,将他淹没,商郅郁知道这恐怕是顾筠兰的事对他影响太深,让他一时半刻无法从中解脱出来的缘故,他也知道很多事都需要花时间才会淡忘,可其实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有些事就算花去了一辈子的时间,回想起来的时候照样会觉得痛,照样会有遗憾。
想到这里,商郅郁转回视线看向浅眠的庄栖云,又或是庄栖风,他深深的希望,经历过那么多事的自己,应该已经足够成熟到,能够真正承担起另一个人的一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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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郁,谢谢你来看我。”
每次去看顾筠兰,她总会对他这么说。
反倒是他不知该跟顾筠兰说些什么才好。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我在这里很好,你不用那么频繁来看我的。”顾筠兰的表情一贯温婉,也一如既往懂得体谅,“重逢之后,我一心想跟你在一起,可是越在一起,我就越是害怕以前的一切都被翻出来,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每天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反倒是现在,我却觉得再平静不过,也许这在你无法体会,可现在的我,比跟你在一起时的我,内心反而更加踏实,这样对我反而更好。”
她的话,仍然令他感到有一丝意外,却听顾筠兰又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她没有等他开口,露出真心的笑容来道,“因为你肯原谅我,这让我感到很踏实,这就是你值得人爱的原因,我因此觉得非常自豪,所以,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
“我不允许你再来看我,再来关心我,我想试着一个人重新站起来,等我真的能够再面对你的时候,再来找你,可以吗?”
他愕然,恍然间,他忽然明白到顾筠兰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因为他的到来,会让她再一次回忆起所有的事,所有的难堪和愧疚,都会一次又一次被强迫面对。
“原本我希望你能够陪我走完一生,可现在我终于明白到我的想法错得有多离谱,爱一个人,并不应该是‘希望他陪我’,而应该是在他有需要的时候,我是否能够陪伴他,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像我那样的想法太自私,没有谁有义务将他的一生奉献给我,只会这样想的我,其实根本不值得谁为我付出一辈子,甚至,恐怕也未必如我自己所想的那样是最爱你的那个人,郅郁,你值得更好的人,而且我也知道有一个人,是真的这么想,这么对你的,当我也能成为这样的人的时候,我会带着另外一个我愿意为之付出一生的人来找你。”
他最终站了起来,对顾筠兰道,“我明白了,我会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她想让自己重新站起来,而他,也会由衷地期待着那一天,期待着见到曾经那个美好的顾筠兰,或者是更好的顾筠兰,而他自己,也想变得更好,变得,能让那个一心一意只想对他好的人,不再伤心和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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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坐落在京都二条附近的一座极为古老壮观的纯日式建筑,像是被时间尘封在了过去,维持着原本的模样,一成不变。
林优在那里等着商郅郁和庄栖云的到来,下了车,庄栖云坚持要自己走,他若无其事地撑着拐杖跨入眼前这座古老的建筑的门槛,商郅郁从后备箱取出行李,就听林优对司机说了什么,司机关上门后,就径自离开了。
“小庄的父亲已经派人彻底打扫了一遍,因为地方很大,一周内还会安排两次这样的打扫,另外除了看护之外,我还雇了一个阿姨,她是中国人,在这里打工,我想你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还是找个人来帮忙会比较方便。”
“这么说起来,庄栖风回来的事,他的父亲也已经知道了?”
“嗯,很早以前我就跟他取得联系了,近期内他可能也会过来看看,不过小庄跟他的关系很不好,因为是他把小庄送进精神病院不闻不问的,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回头来找小庄,不过小庄始终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就是了。”林优回答说,“但这毕竟是他们父子俩的事,我们外人就不必过问了,为了替小庄治疗,伯父也很配合,看起来仍是想得到小庄的谅解。”
“嗯。”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庄栖云熟门熟路地走到属于他的房间,他打开门的那一瞬,就好像小风就在里面,可里面空荡荡的,商郅郁几步跟上去,见到的是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门口的落寞身影,和一声低喃,“小风……果然丢下我了。”
一瞬间的怜惜又止不住浮上心头,就好像他是自己的弟弟那样,商郅郁上前握住他瘦削的肩头,道,“没有人会丢下你,小风一定有不得不去做的事,你不要多想,嗯?”
庄栖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半晌没吭声,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对商郅郁道,“阿郁,我有点累了,想洗澡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