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塾年夜饭,开宴。
十二层礼堂的落地窗外,抱玉城是烟花一片。
神木通天,那些平日里遥不可及的花火,正好在窗外的高度炸开一朵璀璨的花,礼堂内映出烟花变换的颜色。
礼堂摆好了数十张分餐的小桌,凇云在主位,其他人随意。精巧的各类美食应有尽有,荤素搭配合理、摆盘精致诱人,都是鸡妈妈和神木塾弟子们自己准备的。
本来菜品都是按人头来的,没有多余的份儿。但少给宫飞絮一个烤鸡翅、少分羊翟半盘子红烧肉、少乘铁血几颗馅大皮薄的饺子……如此一来,玄子枫的那份就凑出来了。
东一根西一缕的,只要不可着一只羊薅毛就行。
更何况,大家还很愿意给薅。
没什么束手束脚的规矩,神木塾的大家一起吃年夜饭就是图个热闹。
爆竹声声,烟花重重。席间言笑晏晏,共品珍馐美馔,以此贺新年。
等吃得差不多了,闲不住的大家开始轮番表演节目,玩起各类酒桌游戏。
神木塾重乐教,每周一堂集体音乐合奏课、一堂个人音乐课都不是白上的。比起入阁考核的那个尴尬舞台,大家的水平都有了不少进步。
高挑的北牧铃戴着面纱跳了铃鼓舞,那份异域风情能把人的魂勾走。宫飞絮在众人面前端坐好,说着单口相声,一柄折扇拿在手里,还真有点贵公子的风趣幽默。
——铁血的《麦蒂斯山之歌》也终于能听了。玄子枫默默心疼一下音乐指导被折磨了整整一学期的耳朵。
玄子枫这个刚刚晕过去的“病鸡”不用上去卖艺,但道具还是要当的。
舒彩绕过玄子枫身前的小桌,轻轻一巴掌佯装要打玄子枫,随后又跑到了傅燃那儿,把傅燃抱着转了一个圈。
“这……作何解?”阿尔瑟扭头看了看玄子枫、又看了看傅燃,“欺男霸女?还是打男抱女?”
舒彩比划着第一个字和第三个字是正确的,绀蓝色的马面裙又一次蹦跶到桌子后,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
阿尔瑟皱着眉、抬手挠着下巴,随后眼睛突然一亮:“打击(鸡)报复(傅)!”
舒彩给阿尔瑟比了一个大拇指,让位给下一个人。
主位上的凇云正好在阿尔瑟背后负责出题,他一手塞了一颗蜜饯在嘴里,另一只手攥着紫毫笔,飞快写完了下一个词。
能给自家五味楼提匾的凇云先生自是极擅书道,不过是随手一写,便透出遒美俊秀、游龙腾空之意。
羊翟上场,先是指着玄子枫,紧接着哈气“汪”了一声,随后摆了摆手,突发疾病似的捂着心口和脑袋。
阿尔瑟几乎是立即掌握了窍门,“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羊翟比起大拇指,圆润地离开。
这时候,凇云也准备好了下一张,拿开镇纸,拎着纸张边缘举起。
柳枝红着脸,走到玄子枫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从玄子枫身上扇风到自己的鼻子里,做嗅闻状。然后跑到宽阔的地方捏着兰花指转了几个圈。
还没等柳枝转完,阿尔瑟就猜出来了。
“闻鸡起舞!”
凇云没想到这帮孩子这么快就猜出来了,笑着急忙去写下一题。
待凇云写完,刘之柳定睛一看,竟也奔着玄子枫去了。他拉着玄子枫的手臂,上下扑腾了几下,然后拿出一个装着煎蛋的碗,作势要摔在地上。
阿尔瑟毫不犹豫,“鸡飞蛋打!”
这时玄子枫才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火袖子没了。应该是疗伤的时候大家替他摘下的。
南泽恩熙做的火袖子质量极好,没了火弹还能用来挡刀。那火袖子在两场九死一生的厮杀中,跟玄子枫一起挂了不少彩,弹道毁损、腕体变形、四分五裂中勉强有那么一丝藕断丝连,显然是不能用了。
——这要是被不点儿发现了,会被她杀了吧?
南泽恩熙的作品个个都赛她亲孩子,这种面目全非的破坏方式,估计能把她气背过去。
就在这时,失踪了一会儿的南泽恩熙走到了玄子枫的桌子前。
南泽恩熙身着领边肩口一圈白毛的圆领红比甲,一看就是浓浓的年味儿。配上短发上的一对红玛瑙毛球发卡,甚是可爱。
——如果不看那张写满“老娘想打人”的脸的话。
南泽恩熙甩手,一个重物砸在了玄子枫的腿上。
“不点儿妹妹,你这是要把鸡给砸没啊……啊!”
一颗蜜饯被南泽恩熙随手一甩,精准地在大过年嘴欠的宫飞絮脑门上,砸出了一个红红的小点。
玄子枫低头一看,南泽恩熙扔给他的是一个护臂。纹饰精美、工艺绝佳,火弹道、短箭、针、钉、毒,应有尽有。内侧有銮钖匠造和南泽恩熙的印。
显然是火袖子护腕的升级加强豪华版,新鲜出炉的。
南泽恩熙冷声道:“再要是弄坏,它什么样,你什么样。”
虽然南泽恩熙说话还是有几分凶狠的样子,但此时此刻在玄子枫眼里却有点莫名的温柔。
“多谢南泽大师!”玄子枫把护臂戴上,恭恭敬敬地低头抱拳,“小的怎么给大师算工本费……”
“用不着。大过年的,少来这一套。”南泽恩熙袖子一甩去找舒彩去了。
猜完了词,众人玩起了投壶。
众人强制将南泽恩熙和舒彩的位置划定在两倍距离外,不然一个弓箭手、一个玩暗器火器玩到大的銮钖匠造嫡系,她们俩一出手,别人就没得玩了。
“不行不行!”羊翟知道南泽恩熙的水平:“她们最好蒙眼睛!”
铁血道:“不仅要蒙眼睛,最好连身体也转过去。”
可即便如此,南泽恩熙还是百发百中,拿了头筹。舒彩仅在最初失误了两次,习惯后也是弹无虚发。
玄子枫旧伤未愈不能参与,刘之柳索性也坐在他旁边,两个人说笑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轻松话题,看着正在兴头上的众人。
一只通体莹蓝的青鸾落在了落地窗外的神木枝头上。那鸾鸟通体流畅,羽色华丽更胜孔雀。
“杳杳来了。”南泽恩熙前去开窗,抬手摸了摸那青鸾的头,对凇云道:“老师,我母亲应该是回来了。”
凇云点了点头:“快回去吧,路上别着凉。记得代我向令堂问好,今日除夕,不便叨扰,凇云改日再前拜谒。”
八卦爱好者玄子枫又闻到了猛料的味道。
——青鸾浴火重生即为凰,乃荣国皇室子嗣专属的宠物。
玄子枫不由得回忆起和南泽恩熙初见时的事情。
……
我随我妈姓,复姓“南泽”。
我妈脱离家族了,总不能留着原来的旧姓氏吧?原来旧姓“南宫”,后来才改姓“南泽”。
……
“南宫”是大荣皇室的姓氏。
皇家公主,年龄可以做南泽恩熙母亲的,可以在除夕之夜不去皇宫的。
唯有当朝天子的胞姐,主动脱离皇室的前三公主晔。
南泽恩熙略施一礼,抬手抓着青鸾一足,顺着窗户飞走了。
这一开窗,神木上的一些啁啾雀鸟便得了空,钻进温暖的室内讨食。众人在残羹中挑了鸟儿喜食的,纷纷喂鸟去了。
自入冬以来,神木上的松鼠之类的小动物都冬眠了,除了猛禽也只有这些小可爱还依然蹦跳着。
玄子枫捧着指尖一团白花花、毛茸茸、软乎乎的银喉长尾山雀,犹豫着要不要使用入感,让这只小鸟追上南泽恩熙。
“时间也差不多了,若是想下楼放烟花、燃爆竹,就快去吧。”这本就是个随意的家宴,凇云挥了挥手,放了他们自由活动。
宫飞絮和羊翟拉着铁血兴冲冲地跑到操场,他们两个早就想见识见识森坦斯特产的“双响爆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了。
玄子枫接过舒彩递过来的一碟子食物,喂给那三五成群的圆嘟嘟白毛球。冬天冷,银喉长尾山雀总是会数以百计聚集成一个大毛团,在神木上互相取暖。
——还是算了吧。
这么点的小东西,在冬夜里离群飞得太远,总归是寂寞、太危险了。
玄子枫这样想着,起身,以放鞭炮为由离开了礼堂,去神木上掏了一个雪鸮。
——小白团子不行,大白团子是可以的。
玄子枫就这样坐在神木的树枝间,默默地看向操场上玩焰火的大家,视野与听力随着雪鸮的追踪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