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抵着江南的肩膀,仰了仰头,拼命压抑住眼眶里想要跑出来的泪水。“这辈子都不会生你的气!”
王珩随即松开对方,“你不睡觉吗?”
“我能过来蹭床吗?”
“可以,但不能乱动。”
二人爬回床上,王珩躺下闭着眼睛说道,“如果乱动,就把你踹下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觉。我关夜灯了啊。”
“嗯,关吧!”
翌日,唐文慧早早做好了早餐。三人吃完,买了花,坐车直奔墓地。时间较早,路上没什么车。只有天边亮丽的朝阳,街道两边的风景飞快向后奔跑,像不断朝前的人生,有了目标就能行走的飞快。
王珩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碰见江南,最艰难的日子,是江南陪着他一起度过的。
不多久到了墓园。墓园里,草木阴阴,碧草青青,偶尔有几只蝴蝶蹁跹起舞。
三人沿着小径走到墓地,墓碑上照片里的人都带着笑,仿佛这世界从未亏欠过他们。
大家在墓碑前站定,弯腰缓缓地放下花束。
“爸、妈,我回来看你们了。阿姨和江南带我一起来的。我在BJ市挺好的,不用担心我。想我了,要托梦给我。”
“王哥,嫂子,我们来看你们了。你们放心,小珩我定会好好照顾的。”
“叔叔、阿姨,我是江南,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王珩的。”
唐文慧站了一会儿,“我去你爸爸那边看看,一会儿,你俩过来找我!”
江南望了望王珩,对唐文慧说:“好的!妈!我跟他先在这儿呆会儿。”
王珩坐在墓碑前,眼睛紧盯着墓碑前方,望着远方的天光。太阳早已升了起来,晨光照亮了周围的云彩,云彩边缘都带着黄晕。而这些和墓园里的严肃、寂静无声都格格不入。这里只有遥远的回忆、不堪回首的伤痛、还有扯不断的思念。
江南在王珩身边坐了下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他转头望了望对方,“想哭吗?把肩膀借给你。”说完,便觉得肩膀一沉,王珩的头已经靠了过来。
“谢谢!”
“你我之间就不用这两个字了。”
王珩还沉浸父母的伤痛里,江南眼睛则直勾勾的凝视着墓园的远方。
墓园的宁静淹没了他们。
坐了一会儿,王珩和江南,在墓园的另一侧找到了唐文慧,唐文慧正坐在墓碑旁发呆。
“你爸爸,这辈子都没什么福气。干了一辈子工作,积劳成疾,就那么走了,一天清闲日子没过上。”唐文慧抹了抹眼泪,哽咽地说。
江南红了眼角,“妈,不要说了!”
王珩站在墓碑前,默不作声,放了一束花,又鞠了一躬。江南父亲是在他们上大学的时候去世的,突发脑溢血。他和江南仓皇奔回H市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还记得当时正是冬季,H市下着漫天的大雪,飞机晚点,车堵在路上寸步难行,不得已他们下车走了两个小时才到家。
三人回到市里的时候,已经快到了晌午。他们并没有回家吃午饭,找了家招牌比较老的饭店吃了一顿。吃完,二人先把唐文慧送回了家。
“休息一会儿再去花市,还是现在去?”
“现在去吧!”
“你还好吗?”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你呢?”
“我也没事!日子总要过是不是?”
“嗯!”
江南不知道为什么,明知对方心情不那么好,还是想问一问,确认一下,也明知他这种确认是徒劳的,还是要忍不住。感觉这样说过之后,反而觉得内心更加心安一些。
王珩坐在副驾上,说起了最近的工作日常。每天都有新的患者,也偶尔有搞笑的新事件。很多都是江南不知道的,听他的口气,像是在描述着另外一个世界,只不过这个世界里,人都带着疾病和残缺,带着凄凉的调子,也带着希冀的种子。江南心想,这恐怕同自己看电视上了解的大夫,幻想医院里工作的王珩,情形是差不多的。
花市很快就到了,这是市里最大的一个花卉市场。从玻璃门进去,空间变得宽阔起来,氧气更加浓郁。大的树木观赏类和小型花卉盆栽类是分开的。王珩带着江南直奔花卉盆栽区域。
一家店一家店逛了起来,每家店老板都带着渴望你来我家购买的眼神,都带着热情洋溢的热络。王珩仔细走了几家,在一颗绿色盆栽面前停了下来,有些好奇地问老板,“这是什么花?”
“铁线蕨,最好养的花。”
“江南,你看看,枝条真的像铁丝一样!”
江南抱着手臂,在后面扯了扯嘴角,“看见了,才发现你现在不仅爱生气,还幼稚了!”
“有意见?”
“没有。有意见我也得忍着,你说是吧!”
“嗯,你还是很有觉悟的!”
两人又逛到另外一家花店,王珩指着一盆开白花的植物,望着老板,“这是栀子花吧?”
“对,好养,香气还浓郁。”
“帮我挑一盆!要换好盆的,顺便拿点花肥。”
“好咧!”老板热情地挑了一盆花骨朵最多的,帮换好了盆,加了花土外加赠送一袋花肥,最后又仔细的包好,甚是周到。
江南跟在后面慢步挪移,他并没有买花的想法,看着王珩买花,带着匪夷所思,又迷惑不解。
眼前的人,不仅性格换了,貌似灵魂也换了。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只要人还在,他的心就是愉悦的。周围的植物和花朵都变得可爱起来,它们都带着生命的翠色,都带着和煦的萤光。
“走吧!”王珩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神,望着王珩,“买完了?”
“嗯,买完了!走吧!”两人出了花市,走向停车场。
“你就为买了这盆花?”
“是啊!怎么?”
“没,只要你乐意,我得舍命陪君子!”
二人上了车,已经拐到了马路上,涌入车的洪流中。王珩望着车的前方,沉默半晌,又扭头看了江南一眼。
江南暗中审视着王珩的表情,“你有话对我说?”
“我把花送给你,而且你不能养坏了。”
“什么?送给我?开玩笑呢吧?我自己都养不活!”
“不管,反正养死了你要负责!”
江南踩了脚刹车,扭头望了望王珩,又收回视线,盯着前面的红色交通灯,“好吧!”
“明天早上我就回去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要等到过年了?”
“如果不轮到我值班,我就回来。”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不你多呆几天?”
王珩听罢,深深望了江南一眼,“不了,医院很忙。而且我呆着就不想走了。”
江南听了,没有言语。寂静的车内只能听见马路上的汽笛声。车内弥漫的空气里带着不舍和眷念,但是谁都忍着没有说出口,他们就像天平的两端,仿佛只有静默才能保持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平衡,这种平衡带着对现实的无可奈可,更带着生活的压抑。
生活的盲点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很多时候并没有解。
不做和少做并不能征服生活的旧教条,但是多做却可以。但是王珩并不想尝试,他怕他承担不了那样的后果,也收拾不了最终的残局。
回来时候,天已不早。唐文慧早已准备好了晚饭。
吃完,三人便在客厅里唠着家常。中间江南还接了几个单位的电话,说是市局刑警支队那边来了通知,案情有了眉目,这边需要配合跟着排查。
王珩则站在阳台前望着窗外,仿佛窗外有不得了的景致,痴痴地看得入了神。
窗外已入了夜,没有月亮,楼体闪烁的LED广告把高楼建筑边缘衬托的模糊不清,显得更加黑魆魆的,沉重地垂在苍穹的边际。
这是一片静谧又喧嚣的夜,伴随着明日的离别。
王珩在阳台静立了很久,江南跟着过去,拍了拍肩膀,“不开心?”
“没有!”
江南垂下眼眸,盯着对方的脸,嗓子带着沙哑,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过年就回来,回不来,我就去看你。”
王珩抬眸凝视着他,“嗯。”
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我的花你要好好养。”
一提到养花,江南无奈地笑了笑,“知道了,你说的我都记着。开花了给你拍照片,收拾完早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