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上了床,靠卧在床头,高大的身影挡住壁灯的光,王珩的脸便淹没在阴影里,只能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江南盯了一会儿,“睡觉还和高中时一样。”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王珩的头发,“想爸爸妈妈了吧?”
“别人有父母有亲戚有兄弟姐妹,只有我的珩珩什么都没有。”想到这里,他鼻头一酸,但抑制着心里的情绪,片刻,他舒了一口长气,伸手关了壁灯,侧身躺下来。
黑暗里,面对面,却还觉得不够近,他又往前挪了挪,担心把对方吵醒,他小心翼翼地像轻手轻脚的猫,轻轻的将手放在对方的腰上,把对方搂在怀里,才睡去。
将近黎明四点时候的,一个大力把他推醒了,“快!爱妃!该上早朝了!”只见王珩一骨碌从床上起来,翻身下了床。“快!朕的龙袍呢?”说完,又使劲推了推旁边江南。
江南正做着美梦,梦里拽着王珩逛公园才逛一半儿。此刻王珩已经彻底把他推懵了,半天才醒神。“啊?”
“爱妃,龙袍呢!朕要上早朝了!”王珩站在卧室里摸黑转了一圈。
“龙袍”两字彻底把江南砸醒了,“完了!又开始了!”
“………”
火快蔓延到房顶了,江南急的直转圈,嘴都歪得不会说话了。
“皇……皇上,臣妾……最近记性不好,忘放哪里了!”江南琢磨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编出个拙劣的理由。
“快,衣帽柜里,快去拿!”王珩推了江南一把,手指着卧室门的方向说。
江南纳闷了,“难道真有龙袍?”
他壮着胆子追问,“臣妾斗胆问一句,衣帽柜哪里?上面下面,左面还是右面?这样臣妾能找的快一些。”
“左面。”王珩答。
江南领命一溜烟小跑,拖鞋都没穿,直接奔向了衣帽间。他把左侧的柜子从上到下全翻了一遍,翻到最后一个柜子。
他呆住了!
“他大爷的!真有!”
眼前一件赤黄袍衫挂在衣柜里,没有绣龙,这龙袍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至少和电视剧里的不一样,倒像是皇帝穿的常服。
他缓慢地伸出手,半程又吓得缩了回来。
“草!家里不是见鬼了吧!我怎么不记得家里有这个东西!”他原地转了几圈,食指摩挲着下巴,“不行,过完年家里必须安个监控!”
琢磨完,他又伸手把赤黄色的袍子拿下来,摸了摸,“质量还挺好!”
他急匆匆地回了卧室,伸手开了壁灯,王珩人还迷糊地站在卧室床边,见他进来,直接伸直了胳膊。江南一看就懂了对方的意思,这是让他穿衣服呢!
“真有难度!”他低头研究了半天,才琢磨明白从哪里套进去,手忙脚乱地好歹算是给对方糊弄上了。
“还没洗面净手呢?”王珩说。
“……”
江南懵了几秒,抬手使劲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稍等,臣妾去去就来!”他又一溜小跑,在二楼卫生间洗手池用温水弄湿一条毛巾,自己用脸贴下,温度合适,转身又跑回卧室。
他拿着毛巾在对方脸上仔细擦着,从额头到眼尾,从鼻尖到下巴,每一处都喜欢,仿佛在擦拭一件艺术品。又拿过对方的手认真擦了擦,细到每个手指,每个指甲,擦着擦着甚至想吻一下。此时,他已经彻底清醒了,困意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好了!”江南说。
“三郎上朝了!”说完,王珩径直出了卧室的门,一头钻进了对面的书房。
江南听了对方的话,怔愣几秒,“你还江家三郎呢!”他丝毫不敢懈怠,快步跟了上去,防止对方又有什么新奇路数,自己应付不来,
只见王珩迷迷糊糊地进了书房,直接坐到了书桌后面的扶手椅上。“对了,陈玄礼呢!他怎么没来?”
对方话音刚落,江南感觉自己的心忽悠一下直接掉水井里了。
“坏了!这天还没亮呢!冬天本来天亮地就晚,外面零下二十多度,不是闹着玩的!
他心下一紧,把两只手塞在睡衣袖子里搓了搓,在书房踱步绕了两圈,他现在是塌了窝的蚂蚁阵脚大乱。
王珩见对方不叫人,还在书房里绕圈,突然发声,带着威严,目光也比平常凌厉了些,“绕什么圈子呢?还不快去叫人!”
江南慌了,手心开始出汗,腿软的像手擀面似的,“槽!玩真的了!”他急忙从书房里跑出来,脚如踩了棉花,深一脚浅一脚地转身回了卧室。不管外面是否天亮,也不管他哥是否睡觉,工作性质他哥肯定开机,他抄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找到了他哥的号码,直接按了屏幕的绿色拨打。
江胜舟睡得正香,整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被子都踹到了床下,枕头充当了被子的职能,鼾声一会儿像吹口哨似的,一会又像拙劣的琴手拉坏的马头琴,从头至尾没停过。
此刻手机铃声猝然响起,把他从睡梦中惊醒。职业习惯,他一个激灵起了身,速度堪比猎豹,直接接起了电话。
“喂!”
“哥!”
听到他弟的声音,他又直直地倒回床上,一手遮着眼睛,一手拿着手机贴着耳朵。听对方叫他去上朝,他懵了片刻,直至江南解释完,他才知道珩弟又犯病了。
江南急得跟火上房似的,催促地紧,他不情愿地下了床,困顿得快睁不开眼睛,也没心情捯饬自己了。
他脸没洗,牙没刷,身上的睡衣也没换,直接从衣柜里拽了件黑貂套在了睡衣外面,下身外面套了条加棉的冲锋裤,脚蹬一双皮鞋就出了门。不管谁见了,都会说这一身搭配绝对能走到米兰时尚界的高端前沿,就差挎一个手工编织的条纹尼龙包了。
他坐电梯下了楼,运气不错,在路口抖抖索索地站了没几分钟,便拦到一辆夜班出租车。
“兄弟,去哪儿?”司机师傅抬头望着后视镜问。
江胜舟报了一个小区的地址后,便半阖着眼睛靠在后座上补觉。
司机二话不说踩了油门,开车间隙还不忘往后看一眼。见乘客穿着黑貂,敞着怀,里面穿着睡衣。“这是什么打扮?年轻人都这么搭配了?”
片刻,他又摇了摇头,仿佛在说:“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又仿佛在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靠谱!”
为了防止夜班犯困,司机师傅喜欢聊点闲磕。他试图找话题,“兄弟,这么早,干什么去啊?”
“上早朝!”江胜舟见对方问,迷迷糊糊地答了一句。
司机师傅握方向盘的手蓦地抖了一下,差点闯了红灯,甚至怀疑自己得了幻听。
“兄弟,你说干啥去?”为了确认自己耳朵没毛病,他又追问了一遍。
“上早朝,你快点。迟到了皇帝就得诛我九族!”江胜舟怕来不及,又催促了一番。
司机大哥立马不淡定了,“天老爷!拉了个精神病!”
“好不容易拉个活,还拉个精神病,这可够倒霉了。”
万一后面的神经病做出什么出格举动,没准他这辈子都要搭上。想到这些,他开始惶遽,浑身紧绷的神经像拉紧的头发丝,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让头发丝崩断。他身上的每根汗毛也都竖了起来,额头上开始渗出了冷汗,慢慢地从满是沟壑的脸上滚落下来。
担心祸从口出,他马上给嘴贴上了封条,不敢再言语一句。几秒后,他颤巍巍的腿猛踩了下油门,提了车速,巴不得快点把后座上的瘟神送走。
凌晨四点多,街上除了偶尔出租车路过,剩下的就是路两旁挂着枯叶的杨柳和惨白的路灯。
司机师傅的一路快马加鞭,油门踩得急,平常十五分钟的车程,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江胜舟见到了地方,出声问,“多少钱?”
“不要钱!”司机师傅朝后摆了下手势,意思让对方马上下车。
江胜舟:“……”
见精神病下了车,司机师傅用最快的速度踩了油门,车便蹿出去了老远。江胜舟被喷了一身汽车尾气,傻愣愣地站在街边,手里挥舞着五十元绿色纸币定格在半空,懵了好几秒,才回神。
“出租车都开始义务劳动了吗?”他嘀咕着,双手插着兜走进了小区,直走拐了个弯才走进电梯。
他上楼走到江南家门前直接按了门铃,这次门马上开了,猜测他弟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