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舟行+番外(36)

作者:半吐云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今儿中午折到李素月铺子门口时,燕云汉打酒回来说绸缎铺的燕娘今天来家里吃饭,李山翠一个人可能在后厨忙不过来,李素月便去帮忙了。

“你就陪我堂姐坐坐也好。”

云白鹭听到这活儿撇撇嘴,还是道,“也好。”燕娘和李素月并辔城外时的模样她见过,李素月退了三回羔裘的事儿她也听说过。总之没退成,两家交往似乎越发亲密了。

隔三差五的,月娘就被燕娘找上门来,今天修门栓,明天打马掌。甚至有回碰到了月娘小脸黑一块白一块地回来,说是帮燕娘去修了灶台。

燕娘再多找几回,怕是月娘不仅仅是铁匠,连木匠漆匠石匠的活儿都能学齐了。

俏脸上挤出丝笑,云白鹭先去厨房和李素月打招呼。依旧是山翠亲热地应了声,月娘的寡淡脸上没看出表情,仅仅点点头。

硬着头皮去碰面燕娘,推开门的场景又让她张开了嘴:燕娘正在缝补衣裳。旁边放着两摞子该是燕云汉和李山翠的。她腿上放的却是李素月的。

“燕娘,忙呢。”云白鹭坐下,没话找了话。

“云侍读也来了。”沙海里的熟人现在碰上了云白鹭都会喊声“云侍读”,虽然不再是帅府千金,但人家竟然又入了王府,这分面子人人都要争着给她。“月娘他们虽然也会缝衣裳,可到底打铁的出身,手活儿没我细。闲着无事,我就帮他们把衣裳补了。”燕娘看着云白鹭那张传说中复刻了白芷的脸,水眸闪了闪,“云侍读真好样貌。”

云白鹭干笑一声,“过奖。”她称一句燕娘“真美人也”也不算过奖。弯眉如月,双眸水澈,肤如白雪。她是沙海城里响当当的美人儿,当年被绸缎庄的婆家花了五十两银子赎了罪籍。

两人又互相看了眼,云白鹭实在无话,就翻出书读起来。才读了几行字,发现燕娘看着自己。

“嗯?”她抬头。

“云侍读可是在读《司马兵法》?”燕娘笑问。

“你竟然知道这个?”云白鹭吃了一惊。

“说来惭愧,家父曾经官居司户参军,典边数年,深晓兵要。后来从了主帅败兵之罪,致我族人都被发配了沙海。小时家中多有兵书,我也曾被家父教导读过几本。”燕娘的笑容下藏着丝悲戚,“现今我也都忘了。”说完她又低头继续看着手里针线。

“那……你甘心吗?”云白鹭在一侧小声问燕娘。

“我本非鹰类,现只想做只安分的鸟雀儿。”燕娘抿唇一笑。

呵,可你这个月来了李家铺子六回,哪里安分了。

云白鹭抓紧了手里的书,“垂翅溪谷,不就为的冲天一振吗?”

燕娘惊诧地眼神随即化作了绵绵笑意,“也是,云侍读终究不是寻常鸟雀,不似我们小民。”她特意将“小民”二字咬重了些。

云白鹭起身,“没甚差别。”她走出这间屋子,心里总觉得古怪又生气。拧眉咬唇时碰见端着吃食上前的李素月。

李素月看着她步子一顿,上前也对云白鹭皱了眉,“吃饭的时辰到了,还想往哪儿野呢?”语气里一丝嗔意听着又像不满,云白鹭呆了呆,“不吃了!”

云家那个气性千金又忽然回来了。她甩了袖子离开,才走两步就有些后悔,回头看李素月也正迷惘又不解地看着自己。

“我做了盘儿兔。”李素月说。

“诶。”泄了气的云白鹭转身替她端盘子,“我去放。”

第43章

赵宜芳连着三日都没找邹士衍入府会面,就当这个都转运使是空气般。她读书、骑马、听谢蓬莱给自己指摘邸报……甚至去了趟学堂,给在学的女学生们每人都送了套笔墨纸和过冬衣袄,勤劳不怠,爱民养士。却明摆着怠慢邹士衍。

谢蓬莱劝过锦王,“既递了一次名帖,也该是殿下着人去回话。”被赵宜芳射了眼,“谢师不明白?”城门口上那矜浮的一幕她可是看见了,邹士衍不也是连轿帘都没对谢蓬莱揭开过?

“下官听闻邹大人曾为知制诰,久事笔研,如就此事连带密参,怕对殿下不利。”谢蓬莱老成谋事的模样让锦王心生笑意,却仍板着脸,“论舞笔夺辞浮夸卖弄,朝内多得是这号人,多他一个邹士衍也不多。论文无加点深言义理,而词采幽隐不取浮华,我只认谢师。”

果然见到谢蓬莱被噎住,赵宜芳这才得意一笑,“他这一来,并非为了当我这贫苦亲王的左膀右臂,不过是朝内那班子人撵走了我还不放心,再来一位掣肘的罢了。”早得罪晚得罪,都是要得罪。锦王巴不得早点将他送走。

“这位转运使来了沙海后丁点都不收敛,生怕本王不知道,四处派人盯梢问询。问各家可有冤屈待理,可有苛杂税赋。谢师,你还不知道这是冲着谁来的?”赵宜芳见谢蓬莱的表情似不是不知。

沙海县令坦然笑了,“君子远览,防微虑萌。转运使初到沙海便行督查之则,可谓勤勉。”

锦王琢磨了下她的话,忽然放下了手里茶盏,轻拍了下桌子,“好你个谢师!”谢蓬莱说得极是,他邹士衍能在沙海拽谢蓬莱的短处、寻她这个三州安抚使的不痛快,她也能抢先上书一封,夸夸人家这行径,顺便加一句“不忍相扰”也就推得一干二净。可这皮里阳秋的信只有谢蓬莱能写。

锦王恳求般地看向谢师时,她已经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封信,“殿下请过目,信下还附有转运使派人去打听的人家。”

赵宜芳的嘴巴差点不体面地没合上,她忙低头看信,觉得好是好,却不似谢师以往的文笔味道。真要发问,谢蓬莱安然的声音已经解释,“信是让阿鹭写的,这些人家也是她抽功夫去探查来的。”轻松一句话,抹了云白鹭连着三夜熬花巷酒巷的辛苦,还被谢蓬莱一句话差点羞死,“你吃王府饭这么久,也该拿出点本事。”

“阿鹭自小聪颖,虽不喜读书,但文墨功夫也是被她母亲悉心教导过的。下官以为此信可用,但还得殿下定夺。”谢蓬莱却不晓得她这聪明过头、横竖为徒弟饭碗打算的劲儿已经上赵宜芳酸上了。锦王咬了咬后牙槽,“好,可用。”

“谢师,你为何从来不问,为何本王要让云白鹭作侍读?”赵宜芳将书信放下,盯着谢蓬莱那四平八稳的脸。

“殿下谋虑不必事事对人言。但……谢某,欠殿下这份人情,您救了阿鹭回来,还除了她的罪籍。”事到如今,谢蓬莱也并非铁石心肠,对赵宜芳的所为不加触动。但信任不是酒局上的你来我往,它加诸于性命攸关,掺杂着志向路数,谢蓬莱终究说不出所有真心话。

赵宜芳似乎有些期待,最终落入腹内一声叹,“也是。” 也是,她还不是瞒着谢蓬莱一路盯到了延州,也从不问她那趟差使和蛮关被破之间有何关联。谢师像块裹了腊月冰块的面团,皮面溜光,看着软和,其实真凑上去才摸得到寒气。

“云白鹭说,谢师喜欢过的人都不在世了?”赵宜芳最终还是把话茬挑到了师徒俩身上,谢蓬莱眼里的惊慌转瞬即逝,“是。”

“死人本王就不问了,活人呢?可有?”赵宜芳懒得再和这县令绕来扯去,卖了把云白鹭后再直逼谢蓬莱。这人不答也没事,赵宜芳抓起镇纸把玩着,“以后谢师到了地底下,有的是功夫和他们掰扯。但这会儿可不行,你是我看中的人。”

怎么前脚还说着邹士衍,后脚又扯到了这四不靠的事儿上。别说女亲王娶妻要被虢了王爵,她俩这天差地别的身份也注定不可能。她已经因为锦王年幼时的一句话丢了十多年青云路,怎么这锅生米现在快熬成了锅巴似的成天往她嘴里招呼?

赵宜芳放下了镇纸后又去抓腰间的青玉孔雀,意识到什么后一把扯下塞进谢蓬莱手里,“喏,这就是定亲信物。我……我写了信给陛下,向……向他去讨这份亲事。”信是锦王舔了三夜笔尖,誊抄了六遍才写下的。这会儿就差谢蓬莱点头后寄出去,“不过……本王是寡妇。”赵宜芳的声音竟然多了丝战抖,随即她抬头,亮晶晶的眸子正视惊愕的谢蓬莱,“不过那是陈年旧事。我一岁时,和人定了亲。六岁时那人就病死了。”

当年的赵宜芳还没学会走路,发了病要死不活时,亲生父母信了道士一句话“冲喜”,结果还蒙对了。虽然她冲过了鬼门关,但那位和她同龄的贵家小公子不长命。由此坊间就有她“克夫”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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