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倒在外翻得到皮肉上,犹如水滴溅入油锅,白色的泡沫覆在伤口处沸腾。
梅千鹤抬眼看了眼沈遇的表情:“痛不痛啊?”
沈遇轻轻地摇了摇头,侧着脸,仍旧是目不转睛看着他。
短暂的消毒止血后,他再次背着沈遇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梅千鹤边走边问他:“你还记得你生日许了什么愿吗?”
抱着他脖子的手指无意识紧了紧,沈遇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想要年年岁岁都有他,年年岁岁都陪在他身边。
可是如今不过短短几天,他们就面临着生离死别。
梅千鹤轻笑了一声,说:“愿望还没实现呢。”
沈遇似乎也笑了下,“是啊。”
梅千鹤便道:“所以你一定能撑住的,对不对?”
沈遇的脸在他后脖子处蹭了蹭,无声地告诉他:别担心。
烈日骄阳似火,两个人在世界的恶意里踽踽独行,带着执拗坚定与绝不认输的信念。
梅千鹤背着沈遇走了很久很久……而那条通往医院的路好像没有尽头似的,怎么都到不了。
不能这样下去了。
沈遇不能再等下去了。
梅千鹤冷静理智的想,没有什么是强大到无敌的,这个世界一定存在他还没有发现的弱点。
一本书,一本书形成的世界它的弱点会是什么?作者?剧情?抑或者主角?这三者中他现在唯一了解的就只有后面两个因素,而剧情是他力不能及,唯一剩下的就是主角了。
主角,是撑起整个故事的核心灵魂,书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主角展开的……对了,梅千鹤突然想起来,他给通讯录的所有人打了电话,却唯独漏掉了黑名单中的徐思奎!
想到这里,梅千鹤立刻再次将徐思奎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忐忑不安地拨了出去。
嘟声响了两秒便被人接通。
“鹤鹤。”
徐思奎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喜,势不可挡的破开重重阻隔,落在他的耳边。
犹如江河湖泊奔腾入海,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突然之间,整个世界便活了过来。
机动车从身边呼啸而过,两旁的店里放着流行音乐,周遭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人声鼎沸,不绝于耳。
梅千鹤突然就想到了自己上辈子形容徐思奎的有句话——他想,他允许这个人成为他的奇迹。
比遗世珍宝还要宝贵的,比日月星辰还要璀璨的,奇迹。
徐思奎想起梅千鹤上次给他打电话的目的,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见梅千鹤久不说话,他又小声地喊了句:“鹤鹤?”
徐思奎喊他的名字和沈遇喊他的名字分明是两种腔调,一个冷静自持,一个温软亲昵,可偏偏在梅千鹤听来,就是有种如出一辙的熟悉感。
背上的人似乎意识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绷了起来。
梅千鹤偏头看了沈遇一眼,觉得有些好笑。
沈遇在他的笑容里无声的放弃了耷下眼。
梅千鹤笑看着沈遇,对另一边的徐斯奎轻声说:“谢谢你。”
谢谢你,不顾一切来到我的身边。
徐思奎被他一句谢谢你说的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问他:“谢我什么?”
梅千鹤说:“以后再告诉你,先挂了。”
他说完便挂了电话,站在路口拦车。
路过的车辆大抵是看到梅千鹤背着的人背上插着把刀,或是出于害怕心理,或者是怕一个不小心人会死在车上,也可能是因为世界仍然在试图阻止的原因,所有的车都直接无视了他们径直开走了。
徐思奎怔愣的看着手里的被挂断的电话,还在回想梅千鹤对他说的那句“谢谢你”。
倒也不是很好奇谢什么,为什么要谢他,而是梅千鹤说这句话时轻浅温柔的语气,直直的戳到了他的心尖儿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梅千鹤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话了。
老高看着后视镜,见徐斯奎不知在发什么呆,提高音量将刚才说的重复了一遍:“徐总,前面打车的人好像是余先生。”
徐斯奎这次听见了,他立刻打开车窗,果然看见了站在路口拦车的梅千鹤。梅千鹤背着受伤极重的沈遇,数辆出租车从他们面前疾驰而过。久久打不到车,他正皱着眉神色焦急。
徐斯奎冷声道:“停车!”
老高收回视线,忙不迭地将车靠过去。
第36章
车型有些熟悉,但梅千鹤来不及细想,只觉得松了口气,快步上前拉开车门。
车门比他更快一步打开。
梅千鹤抬头一看,竟然是徐思奎。
徐思奎开门下来,有些局促的站在他面前。
“鹤鹤……”他伸手想帮他把沈遇扶上车。
而梅千鹤背上的少年方才还一副奄奄不息的样子,这会儿突然就精神了起来,冷漠的避开徐思奎的手,像个大狗狗似的挂在梅千鹤身上不肯松开。
徐思奎当然也不是真的想扶他,不过是看到少年那双搭在鹤鹤脖子上的手,觉得十分碍眼。
但他这点小心机,沈遇岂会不知?
一上车,沈遇便仗着伤患的身份,大摇大摆霸占了三分之二的后座,只留了一个屁股墩的位置给梅千鹤。
徐思奎冷着脸,带着命令的语气道:“你别趴着。”
沈遇充耳不闻,可怜兮兮的拉着梅千鹤的手,“鹤鹤,痛……”
梅千鹤还没来得及说话,徐思奎倏的拉下脸,一把抓住沈遇的衣领,话里冒着冰碴儿:“你、叫、他、什、么!”
沈遇被徐思奎粗鲁的动作提起来,难受的低声急促咳嗽起来。
梅千鹤忙拉开徐思奎的手,有些无语道:“行了,都少说两句。”
徐思奎抿着唇,在梅千鹤的视线中不情不愿的放开沈遇。他看起来有点委屈,不过碍于身份表现的比较内敛,小声指责梅千鹤道:“你怎么能让别人喊你……”鹤鹤……
这个昵称明明是他们之间的“爱称”!
但徐思奎内心也明白,现在他和梅千鹤已经分手了,别人怎么称呼梅千鹤都和他没有关系了,因此指责的也很没有底气。
梅千鹤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徐思奎只好气愤的改口道:“我要坐后面。”
他绝不会让沈遇的心机得逞!
闻言,梅千鹤“哦”了一声,将沈遇抱着他的手拿下来,侧身对徐思奎说:“你坐吧。”
说着,他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干净利落的上了车。
回头看见徐思奎还站在车外,催促道:“快上车,磨蹭什么呢。”
两人谁都没有落到好。
徐思奎低下头冷若冰霜的抬腿迈进车里。
沈遇寡淡无情的收回视线,目光在看到徐思奎手上戴着的戒指时微微一顿,心中的暴戾因子立刻沸腾叫嚣,掩盖在袖子里碎裂的指骨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少年整个人挪到后座的另一边,垂下眼睑掩去浑身煞气。
前头的梅千鹤根本没有在意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径直对老高说:“开车。”
老高眼观鼻观关心争做透明人,闻言一脚油门就到了医院。
徐思奎先一步下车替梅千鹤开了车门,见他作势要去背沈遇,下意识拦住了他。
梅千鹤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徐思奎生硬的说:“我背。”
梅千鹤:“……有劳。”
沈遇冷冷地朝徐思奎吐出一个字:“滚。”而后急忙拉住梅千鹤,表情委屈的说:“鹤鹤……要你。”
徐思奎嗤笑一声,道:“你太重了。”
沈遇:“……”
沈遇委委屈屈的皱着脸,俨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场面有点难搞,梅千鹤捏了捏眉心,正欲说话的时候,透明人老高适时开口:“余先生,路上我已经提前联系医院了,他们马上就来接人。”
说完,他立刻低眉敛目的站在一旁。
梅千鹤意外的回头,给了老高一个“干的漂亮”的眼神,然后便看到一行医生和护士走来,用担架把伤患沈遇抬到了手术室。
今年众人似乎都与医院有特殊的缘分,不过短短半年,在场的人竟然几乎来了个遍。
进手术室前,沈遇死死拉着梅千鹤的手,巴巴的望着他说:“鹤鹤……你等我……”
梅千鹤答应他:“好。”
沈遇仍不满足,期冀地凝望着他:“你一定要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