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冒出大大的问好。
自上次沈徵与燕汉臣大打出手后,这王祁就变得怪怪的,时不时送她个什么东西,或者有事没事来搭讪几句,态度竟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她依旧有的没的应答一声,送来的东西也都原封不动还了回去,王祁也不恼,但之后仍然继续送东西。
崔蓁余光看到不远处的崔苒也望着这厢。
少女秀眉微拢,眉眼透着言不尽的哀愁,下一刻似便有愁绪从泪眶而下。
这个神情,随着王祁每送她东西一次,崔苒的表情便愈发悲伤。
她暗下思索,这定是王祁那几人整她的新办法。
崔蓁站起身,指尖虽还贪恋着手炉上的温度,可还是一把递还给王祁:“不敢劳您的东西。”
王祁神色一僵,也不多言,捧着那手炉又回了自己位置,拿起毛笔继续他的画作。
崔蓁皱眉扫了他一眼,便又坐下沾墨绘山川。
“崔蓁,我怎么觉得,茂京待你与往日不同了?”郭恕凳子往后移了移,压低声问道。
“我也这么觉得。”崔蓁抬眼也小声回,“奇奇怪怪,我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郭恕不解,“这不是好事吗?”
“你没看到燕汉臣与高泙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吗?”崔蓁搁下笔。
“特别是我那老妹,每天都是西子捧心地看着我,像是时刻要晕倒一样,我害怕。”崔蓁挠了挠碎发,皱眉小声道。
“可你与茂京本就有婚···”郭恕还要继续言语。
“哎哎哎,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崔蓁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想到有婚约这事,她便一个头两个大。
这一年都快要过去了,自己的攻略任务毫无进展,都是因为这该死的婚约。
“其实我觉得,如果你不与杂流那些人来往,茂京他们待你还是很好的。”郭恕语重心长。
“我警告你啊,你再说这样的话,以后咱也别来往了。”崔蓁向后仰,指着郭恕严肃道。
“阿徵他们,是我认定的朋友,认定了,便是一辈子的事情。”崔蓁有些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
☆、官家
她虽与郭恕相熟,但这些士流骨子里瞧不起杂流画学生的性子,是如何也改不了的。
“行行行,我以后不提总可以吧,不过我最近听说,那沈徵与崔博士常起争执,博士常在西厢上了一半课,便怒气冲冲拂袖而走,闹得很不愉快。”郭恕又道。
崔蓁扫了眼他,低头不再回答。
自沈徵与梁疯子见面后,得了那《笔法记》,常看得忘情,与崔成的意见愈发相左,似找到心中有定,便也敢于直抒胸臆,再不遮掩。
她也未曾料到,沈徵往日看着寡言,但谈及画论,眼里便盛万千光色,似谁也不能再阻。
不破不立,破之一事,自要经历万千苦难,身痛心戮,才可博得另一方境界。
“官家来了,官家来了。”崔蓁还在陷入思绪中,门外响起嘈杂声。
接而门被呼啦一声推开。
涌进的寒风吞噬了炭火暖意,众人都打了个寒颤。
开门进来的人画学生们都很熟悉,也是那日带崔蓁进画院的小内侍,他今日着带毛领的蓝灰色长袍,灰白的软毛贴在面颊上,但脸被冷风吹得通红。
但他仍神情自若,对着诸人一揖:“诸位郎君,官家来了。”
桌角矮凳的碰撞声呼啦而起,毛笔搁置的清脆,套上外衫的嘈杂,甚至找手炉的,寻画迹的,通通都忙做一团。
“官家嘱咐,郎君们都带上自己的得意之作,到正堂上去。”那小内侍在一片嘈乱中依旧镇定自若。
那翻页寻觅的声音里愈发明显。
崔蓁站在那厢有些不知所措,再猛而抬头,见那小内侍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前,对着她作揖:“崔郎君,博士嘱咐,您是旁听的画学生,便不必去正堂了。”
崔蓁眨了眨眼睛,心中也落下石头。
她根本寻不出来一张看得过去的画作啊,还好崔成有远见。
她对着那小内侍回礼:“多谢先生叮嘱。”
内侍拱手,侧目看了眼那厢在书桌上翻画的崔苒。
神色变了变,便转身退了出去。
崔蓁也寻着视线去看崔苒。
崔苒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被寒风突来的呼啸冻了脸,小尖下巴绷得紧,白皙的脸上全然都是红晕。
仿佛方才那伤心惆怅的神色不过是崔蓁的错觉。
崔蓁倒也不挂心上,坦坦然坐了下来。
理了理自己的纸张,又拿起笔墨对着摹本在自己画作上点披麻皴。
“崔蓁,你说我是这张好,还是这张?”郭恕手忙脚乱,书册笔杆扔了一桌子,翻出几张来。
左右对比又没落下什么主意。
崔蓁抬头扫了一眼。
“都不错啊。”
郭恕挠了挠头,有些懊恼道:“问你就和没问一样。”
他自己低头仔细对比,最后抓了左手那张群鱼嬉藻图,便匆匆朝外奔去。
屋舍内人数渐少,逐渐嘈杂声都消,屋里人头簇拥的暖气也殆尽,崔蓁冷得打了个寒颤。
她颇为无趣地搁置下笔。
外面皆是步履匆匆,她心里有了些打算。
反正自己待着也是待着,不如跑去正堂远远瞧一眼,阿徵他们必然也是带着画作过去的。
她拢住衣袖,大踏步出了院子。
到了冬日,众多植树皆以凋敝,再华丽精致的院子,也生出冷清寂寥。
但今日不同,从檐廊绕过去,正堂处人头攒动,围绕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崔蓁踮了踮脚,却怎么也看不到里头的人。
心下有些遗憾,便见人群里阿元冲她招手。
“崔郎君崔郎君。”
在画院的时候,阿元仍称她为崔郎君。
崔蓁挤了过去。
阿元面露神秘,扯着她的衣袖小声道:“郎君可是要看官家?”
崔蓁点头:“你有办法?”
“郎君随我来。”阿元带她离开人群,“正堂四处都有人把手,定是瞧不见的,我有个好位置,视野极佳。”
二人从朱壁绕过,转过几方山石,待到了一矮坡处,正对着正堂一个窗棂口子。
因此处荒僻又近后门,便极少人来往,而视野恰是极好。
“不瞒姐姐,我以前常在这里听先生们评画,此处隐秘,又无人来往,安全地很。”阿元有些不好意思,“姐姐可千万别说出啊。”
崔蓁肃容点点头,表示自己的靠谱:“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她把目光从那缝隙间递进,见正堂深木色长案上铺满了画作,有内侍还在仔细整理,长案间留出狭窄的空隙,恰能让一人通过。
崔成正收着手立在一旁,神态恭敬。
依次过去是画院的待招们,接着便是学正,学谕,学直。
按照官职高低依次排列站开。
被众星拱月站在正堂之上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
他身着赭黄色常服,腰间束带,眉眼细长,眉毛倒是很浓,脸有些圆润,因着的是圆领袍,便显得脖子短了些。
神情很温和,但即使这般,并没有掩住他的气场,反之他立于那处,便觉威严顿生。
崔蓁即使闭着眼睛也知道那便是大梁如今的官家。
她视线再扫去,在下方站着的众画学生间,一眼便瞧见了青碧色道袍的沈徵。
虽整个正堂站满了学生,且都低着头示作谦恭,但唯独沈徵的垂目,仿佛天然就是那般的神色,并无故作刻意之态。
“今日怎么没看见梁梦生?”帝王声并不似崔蓁预料的那般威严,反之还透着平和。
这话一出,崔成先俯身一揖:“回官家,梁待诏他···他身体不适,所以今日未曾来画院。”
声线一落,并未得什么反馈。
崔成头垂得更低,崔蓁几都要看不到她那老爹的脑袋。
须臾,正堂上官家先笑道:“定是又在哪处醉酒了吧,他那性子我还能不知道。”
凝滞的空气忽而一松,众人都肉眼可见地嘘了口气。
“是···是,还是官家明察秋毫。”崔成说话有些磕巴,起身时身子微有些踉跄。
“诸位也不必紧张,朕不过是随意看看而已,不必这般郑重。”官家朗声道。
众人只点头称是,但也没什么人敢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