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只因他与她的母妃不是同一人,同是兄长便有如此大的差别?
眼下他也没有闲心想这些事情。他虽已打了胜仗,但他知晓,打不赢仗并非最大的麻烦,打完仗该如何去治理国家,如何让百姓能安居乐业,才是他亟待解决的大麻烦。还记得孟菲菲曾对他说过“成年人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容易’二字。”他如今想来,他作为一个皇帝,应该是所有成年人里最不容易的人吧!
待他匆匆赶回洛城,已是十月十八,小雪。冬天的风吹在脸上,饶是他一向怕热不怕冷,也觉得冷飕飕的。
两月未见妻女,虽则他亦十分想念,然他一下马却匆匆去了政事堂。
他未曾想到,孟菲菲此刻却也在那政事堂中。
如今初静已在宁书婷的调理下,身子渐渐恢复,今日她便在这政事堂中与柴相商议赋税之事。
孟菲菲平时虽不喜管事,外人看来她性格柔和,唯唯诺诺,如今柴相与她相处久了方才发现这个皇后娘娘实则极有主见,并且有时候她的想法总是出乎意料,大胆新奇,然细细想来却也不无道理。
陆煜泽到政事堂时看到的便是两人正激烈辩论之中。他先前虽已然知晓孟菲菲外柔内刚,如今见到却也是一阵讶然。
柴相乍一见到皇上亦是一阵讶然,礼部尚书原禀报给柴相的是御驾十月二十方回洛城。如今皇帝却悄无声息地自行回了皇城,竟连接驾之礼也未曾举办。柴相心中不禁有些惶恐,只是他心中亦知晓这位皇帝常年带兵打仗,重实轻礼。
只见柴相连忙战战兢兢行了礼方道:“礼部原上报御驾回城之日乃是十月二十,臣等疏忽,接驾来迟,还请陛下降罪!”
陆煜泽跨进政事堂大门,缓缓走到主座上坐下方道:“是朕心急,路上车马速度加快了。卿不必自责。且近来事务繁多,迎驾之礼繁琐,便不必大费周章!”说完目光便向孟菲菲瞧来。
瞧得孟菲菲一阵心虚。她近日在政事堂听政,幕后与柴相一同处理政务的事情,陆煜泽却是不知晓的。如今他不会怪罪她干政吧?不管怎样,柴相这关她得先过了。
想着她便对陆煜泽说道:“皇上临走前,赐我铜羽令,暗自嘱托我如此大事。臣妾惶恐,是以每日不敢怠慢,来此听政。偶有参与决策!如今,皇上安然而归,臣妾便放心了。”
陆煜泽默了一默,脸上喜怒不形于色。孟菲菲心中一阵紧张。
却听得陆煜泽说道:“近日皇后操劳了。”
孟菲菲轻舒了一口气,好在,陆煜泽没给她拆台。
“皇上容禀!”两人正若有所思,柴相却忽然插进话来。
“准!”陆煜泽说道。
“启禀皇上,自皇上御驾亲征以来,皇后娘娘每日卯时未到便亲来政事堂听政。虽则皇后娘娘原先不熟悉政务,初始常常询问老臣,但两月来,皇后娘娘进步飞速。如今已能独自理政。且皇后娘娘胆大心细,沉稳机智又灵活变通,如今臣等时有疑难之处,皇后娘娘均能有妥善处理的对策!臣实以为皇后娘娘乃是治国良才。”
柴相一番话说得确然是好话。然则孟菲菲心头却有一丝担忧。
这世道,男尊女卑,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不得干政。如今她擅自干政,已是不妥,柴相是以为她干政乃是受皇帝所托,然则她心底却清楚,这事儿确是她擅自做主。若是……
孟菲菲边想边观察陆煜泽的表情,只见他脸色捉摸不定,她更是一阵慌张。连声说道:
“柴相谬赞!菲菲虽此前对政务不曾过问,然则也时常听得皇上同我讲起。是以反应较常人快一些。”
这时终于听得陆煜泽发话了:“皇后近日辛劳!既皇后理政颇有心得,往后便继续陪朕一同听政。皇后可有异议?”
孟菲菲心下一阵惊诧,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第三十八章 小别生怒气
未等孟菲菲作答,却听得柴相道:“皇上英明!如今大溔百废待兴,皇后娘娘极有政见,只是经验不足,假以时日,微臣定然自叹不如。”
待柴相说完,孟菲菲心中已是七上八下。
却不曾想,陆煜泽却说道:“那便这般定了。今日可还有未曾处理妥当的政务需禀报?”
柴相欣然道:“其余政事臣已与皇后娘娘商议完毕,只余赋税之事尚未定,还请皇上定夺。”
孟菲菲原想找个理由推脱。却一时插不进嘴。左右她不久便能单独见到陆煜泽,想着还是到时再说便是。然,此刻她却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恰在此时,门口等着的小胖子却犹豫地望了她一眼。她方才想到,已近申时,将到宁书婷进宫为初静施针的时辰,于是赶紧以此为由告了退。
陆煜泽来芳菲殿时,宁书婷还未曾替初静施完针。宁书婷见皇帝驾到,便欲停了手中动作前去行礼。
陆煜泽却道:“不必行礼!请继续!”
宁书婷倒也不推脱,颔首道:“是”,便又继续为初静施针,初静极喜欢这个长相秀美的年轻小姐姐,是以每日到了时辰便要往殿门口瞧上几眼。
因着这位宁大夫极懂得哄人,每次来芳菲殿定要带一些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先来逗一逗小初静,方才做正事。
如此一来,尽管针灸确然有一些疼痛,小初静却也不反感,任凭宁书婷在她身上扎来扎去也并不哭闹。
陆煜泽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显然十分惊诧,不禁多瞧了几眼这位年轻而又稳重的女大夫宁书婷。
待宁大夫施针完毕,陆煜泽方才道:“劳烦宁大夫了。想我宫中御医良多,如今公主身体不适,却有劳宁大夫进宫替她施针。不知宁大夫可愿进宫为我大溔皇室效力?”
孟菲菲虽也希望女儿能够得到更好的照顾,然她亦曾想到,如若宁书婷进宫做了太医。虽御医不同于宫女般不得随意出入皇宫,只是如此一来,宁书婷便与她三弟孟子杰见面的机会定然少了许多。况且如今他俩这事儿还不能点破。便只看这宁书婷心中作何打算了。
没曾想,宁书婷思索一番却答道:“民女自小喜爱钻研医术。宫中集聚妙手回春的前辈,民女能到太医院学习,是民女之幸事。”
“好!明日你便去太医院就职。朕会令人安排妥当宁大夫的入职事宜。”陆煜泽显然很高兴,喜笑颜开地说道。
那笑容却是孟菲菲许久未见的,有那么一刹那,孟菲菲竟感觉有一丝不悦,令她的心都猛地颤了一颤。然,她却不知这一丝不悦因何而来。
孟菲菲下意识地开口道:“皇上,宁大夫虽为女子,然则她在宫外却大名鼎鼎,向她求医者不在少数。若今后成了御医,对洛城百姓却非幸事。况且如今后宫嫔妃不多,臣妾与贤妃身体康健,宫里实则无需过多御医呐!还请皇上三思。”
孟菲菲一番话虽有一些私心,然所讲合情合理。陆煜泽竟一时无语。
宁书婷反应却很快,急忙道:“娘娘所说在理。如今民女虽不是御医,同样可进宫为公主医治。只是……”
“但说无妨!”陆煜泽见宁书婷欲言又止,便开口道。
“只是,可惜了民女的一颗好学之心。据说一些有名的医书均收录于太医院。另外,民女虽在针灸上有一些造诣,却在中药方面学识尚浅。”
陆煜泽哈哈一笑道:“好一个好学的女大夫!既宁大夫自己也愿意入宫,便不必顾虑其他。明日便去太医院入职即可。”
孟菲菲听罢,心想既皇帝已然下定决心,坚持亦是枉然,便不再坚持。
宁书婷似是偷瞧了一眼孟菲菲,见她默不作声,便道:“民女遵旨!”
待宁书婷告退后,孟菲菲原想跟陆煜泽解释一下她擅自听政之事,便屏退了众人。
然则待她屏退了众人,却不知要从何处开口,是以有话没话地问道:“你去南祁时,可有瞧见十七?”
孟菲菲原也只打算同他先随意聊一聊。却未曾想到陆煜泽出乎意料地生气道:“自我从战场上回来,你便从未过问一句我近来是否安好。你到真如柴淮盛所说是治国良才,做了我的妻子却是大材小用了!”
孟菲菲一惊。之前在政事堂孟菲菲便感觉他似是不大开心。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