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一卷书侧躺在宽敞马车的俊秀男人松松垮垮,独自一人倚靠在左侧的窗畔。
时任户部侍郎秦府大少,瞥了一眼那旁同自家阿沅聊得热火朝天的妹妹,暗自磨了磨后牙槽。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饶是嫡亲妹妹,这么每每妨碍他们夫妻亲近,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可惜秦大少爷在外再威武不能屈,也无法改变作为家中食物链底端坚不可摧的地位。
不说亲妹那个磨人的小脑袋瓜,就是自家阿沅静静瞥一眼都能让秦延抖上一抖。
秦延看书如嚼蜡,绷着一张俊脸,媳妇疼爱小妹,他能怎么办?
只好生受着了。
秦艽儿离着半米远,都感受到那如成实质的冷气,秦艽儿很是淡定,在心中总结:“醋坛子!”
秦艽儿赞叹自己的先见之明,瞅了眼亲哥,对端庄优雅的嫂嫂低声笑道:“嫂嫂你瞧,大哥哥一张纸竟足足看了两盏茶的功夫,这定力不够啊。”
阿沅出自顺英侯府,同秦府大少是青梅竹马长大的。
自然对这个比自己小五六岁、差不多算是看着长大,又一同生活了近三年的妹妹感情极好。
秦府虽门第高,但婆母不是那等爱揉搓媳妇的主母,父亲也算待人宽厚,阿沅很珍重这样的生活。
只是,这样懂事贴心的妹妹很快便要入那深宫,自家人自家疼,阿沅曾也是上京名动一时的贵女,出入后宫的次数亦是不少。
对于想要向上爬的门庭来说,皇宫自然是世上顶顶好的地方,可是他们青枢秦氏这已是上京极有名望的高门,便没那么非之不可了。
这样可人的妹妹进了深宫,不知是否能得偿所愿,阿沅轻叹,皇家与民家不同,没有什么妾室的分别,艽儿到底是个妃位,至少比旁人已是轻松不少。
阿沅牵着她的手,对自家相公这日益酿醋的功力简直哭笑不得,柔声道:“莫理他。”
秦延:“……”
男人耳尖,秦延“啧”了一声,对妻子送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大意是:晚上且等着。
阿沅:“……”咳。
秦艽儿:“……”小小的我承受了太多。
孤单无助又寂寞·秦艽儿眼睁睁看着自家嫂嫂的脸上染上一抹红晕。
秦艽儿沉默:只恨我有双眼睛。
这日子过得委实是有些糟心了。
秦艽儿默默叹气,然后非常理直气壮地喝茶赏戏。
只可惜这对越来越粘人恩爱的夫妻在外还是有所克制的。
阿沅脸热的瞪了一眼自家相公,轻咳了两声准备转移话题,转眸间恰好瞥见帘子晃动间那倏尔飘落的雪花。
阿沅惊讶道:“下雪了?”
秦延无甚反应的“嗯”一声,发现妻子眼底似乎有些惊喜,于是嘴角微扬,觉得同娇妻一同赏雪也是极好。
男人刚想坐到妻子的身侧,窗畔空着的地方冒起了一个小脑袋。
秦延:“……”
秦延眯了眯丹凤眼,觉得自己奈不住阿沅央着带了这丫头,果真是自己今日做的最大的憾事。
秦艽儿亦是有些惊喜:“果真是下雪了。”
说话间,马车轱辘声便是一停,车外秦延的随侍声音响起:“大公子,灵源寺到了。”
灵源寺是上京香火最旺盛的寺庙,据闻寺中的了空大师更是一等一的得道高僧,极受世家夫人的青睐。
他们自辰时出发,此刻已近辰末,寺外已有不少的马车停驻。
秦艽儿身着一袭收腰振袖的红色罗裙,衣襟袖口绣着内敛的金色花纹,柔荑纤长白皙不紧不慢的掀开车帘。
竹松青翠挺拔,女子唇不染而朱,披着月锻制成的玉色氅衣微微弯腰。
秦艽儿抬手覆上那随风微颤的青竹,又道:“嫂嫂你快看,这儿长了株虞美人,躲在青竹后倒是相映成趣,极美。”
黑发,红衣,玉氅。
女子声音如碎玉清泉,不禁让人驻足,随之望去那尚未完全长开的容貌便已是惊人,浓密的睫毛在半铺开的雪地上颤了颤,可谓极尽芳华。
有路过俊俏少年郎正巧撞见,一时间便呆了,待那女子走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登时羞赧不已。
阿沅满眼赞叹:“世间美景千千万,却是无一能及吾家艽儿。”
“艽儿?”数步之外,一袭黑衣,腰间系着玄色纹路的不过二十有余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
随侍声音尖利,壮着胆子瞥了一眼,心中一惊,随即紧紧低头道:“似乎是秦太傅之女,秦艽儿。”
所谓食色性也,男女莫衷如是。
男人静静地欣赏了半晌:“倒似有些眼熟。”
眉眼间还有些——
勾人心魂。
随侍闻言毫不诧异,只是更加恭敬的说了句:“亦是您半月前钦点的淳妃。”
景御帝轻轻一哂,淳同“醇”,这个封号倒也还算合宜。
男人目光缓缓收回,睨了那呆呆站立的少年郎一眼,抬起长腿也随之离开原地。
携着妻子亲妹的秦延眉头微皱,觉得方才随意一瞥那背影似有些眼熟,但那一眼实在粗略,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旁的什么来了。
寺中香烟缭绕、殿宇宏伟,几人漫步其间,觉得心都平静了些许。
阿沅笑道:“赶了这么久的路,可算是到了,咱们先去给艽儿点盏平安灯吧。”
秦延虽然总是嫌弃这个妹妹居心不良,打断了自己同阿沅的逍遥自在,但毕竟是嫡亲的妹妹,说不疼爱那是瞎话。
更何况,艽丫头这些时日病恹恹的,今儿好不容易有了几分平日的精气神,秦延没说,心中却很是放松了不少。
秦延颔首,正想应声。
秦艽儿却道:“大哥哥同嫂嫂还是先给璟哥儿求平安符吧,了空大师闭关许久未出,想来定有不少世家夫人叨扰拜访,点平安灯非第一回 ,艽儿自去便是了。”
秦延不甚同意,但妹妹说得有理,寺庙又有护城兵把守,便是想要出意外都难。
秦艽儿忍俊不禁,她又非小孩,便是从前同母亲一齐来,也不是没有自己一人在寺中闲逛过。
不成想自己这少年老成的哥哥居然这般不放心。
秦延眼神询问妻子,阿沅也是笑着点点头。
他思索片刻,到底是不放心,又将自己的随侍拎出几位,这才勉强答应。
秦延叮嘱道:“点完平安灯便来寻我们,算了,你便呆在原地等我们来找你……”
秦延足足讲了半天,待秦艽儿站得脚都有些发麻了,居然还没结束老妈子式陈词。
秦艽儿:“……”
秦艽儿真诚感慨:“大哥,原是我认知出了问题,都说家有贤妻,不曾想咱们家却是兄长更为贤惠。”
阿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延……咳,秦延的脸登时黑了。
第3章 呵,男人
待秦延一行人走了,秦艽儿在原地止不住乐了好一会儿。
秦艽儿几人往西南院落走的同时,轻装简行着黑色华锦男子已在其目的地。
院落暗卫林立,寂静无声。
喧嚣调笑声愈来愈近,随陛下出宫的副侍太监踩着小碎步进了里屋。
黑衣男人微微皱眉,孟公公低声道:“陛下,是两位娇客正往这边来,说话间似乎是要点平安灯。”
说着,眉眼带喜身材干瘦的公公小心地觑了不见喜怒的男人一眼。
孟公公不过三十多龄,便稳坐六品副侍的位置,甚至陛下出宫好几次都带着他,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对于陛下的思绪喜恶虽不敢说有个十成十,至少五六分也是有的。
看似不低,实则很是不太容易,陛下既没有应声,便是允了他继续说下去。
“且皆是两位中选回府尚未进宫的两位小主,陆嗣俞大人之女陆茹初……”
景御帝面色平淡。
孟公公又小心地添了句:“和方才寺外遇见的秦太卿府上的嫡二小姐。”
孟公公不老脑子便已成精,雪中贵女美如嫡仙人,便是他这个断了根,见惯后宫佳丽的半个男人都不感慨这位娇客十分动人心魄。
这还未进宫的淳妃实是一等一的美人,站在松竹之下的模样更是倾城,只看是否真的入了陛下的眼了。
孟公公静悄悄垂头看着地板,似乎只要陛下不说话,他便能将这地面看到天荒地老。
景御帝有些意外:“是那位秦家……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