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垂花门,每隔几步就栽种了一株梅树,红梅点缀了银白一片,格外刺眼,梅香漫溢在四周,一个丫鬟见到他,赶紧低头福了福身。
高宥从她身边走过时,空气中的梅香里还掺杂着另外一股香气,好像在哪里闻过,但他也没细想。
合琥馆真的很美,窳浑城主迎他到来的第一天就说了,这合琥馆是罗颂费了万金所建,原是要自己享乐的。
朔方十二城,窳浑不过其一,罗颂都能下了这么大的手笔去建这个合琥馆,可想而知这几年,他在朔方百姓和朝廷身上,搜刮诓骗了多少钱财。
高宥不是没见过贪官,但竟敢内外勾结,冒领军功的,罗颂还真是头一个。
他的手里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只等写了折子递上京城,罗颂这个什么狗屁青寰将军,也算是做到头了。
李震之死,算是他给罗颂敲了个警钟,要是罗颂自己识相,也省得他再动手惹一身腥臊。
那掳走周蔻的贼人,几乎可以断定就是罗颂所为,他们摸查遍了窳浑城上下,并没有发现波罗人的踪迹。
都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他还是大意了一步。
头疼,高宥揉了揉额角,与此同时,他收到了京城中的来信,一是说波罗使者已经签订好了与大爻的互市协议,离京返程,二是岐山王被太后狠狠斥责了,听着消息,恐怕年后就要回封地。
还有一封信,是皇后派人寄来的,问候了周蔻有孕的事宜,多番嘱咐,还说向皇帝提了让他们尽早回京的事情。
高宥捏着薄薄两张纸,去了周蔻房中。
这一天一夜下来,他睡不着吃不好,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看着一切如旧的陈设布置,总觉得他一回头,蔻蔻还窝在美人榻上绣虎兜帽,然后抬头冲着他笑。
要是蔻蔻和肚子里的孩子真出了什么事,只怕他会发疯。
绣绷子还支着,随手放在榻上,那套他不许她穿的新衣也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一边,高宥记得,就在昨天上午,周蔻还坐在妆镜前描眉敷粉,他从后面揽住她的腰身,凑在她耳边说,你好香。
高宥自嘲一笑,笑到一半,他的笑容又渐渐凝固住了,他想到什么,猛然抬头,阔步出去。
两道的梅树依旧娇艳动人,高宥停留在某一株下,梅香之中,还残留了那将要散去的桂花香!
第55章 一命换一命
高宥对女子妆梳不甚了解, 但也知道但凡周蔻所用的,都是万里挑一的精细,更何况如今她有了身孕, 香料胭脂这一块都是要叫验过无碍后才能使用, 一个小小的丫鬟, 怎么可能会用和皇妃一样的香料胭脂?
他闭了闭眼, 脑海中搜寻着刚刚擦肩而过的人脸,依稀有些模糊。
但无论如何, 只要有蛛丝马迹, 都绝不能放过,高宥当即下令叫人暗地里封锁了合琥馆, 几个门头都加派了人手。
后又找到萱花, 询问香料胭脂一事。
萱花拧眉想了想,开了妆奁, “朔方干燥,皇妃常要搽厚厚的面脂,前日年节, 皇妃临走前, 的确是随身带了一块, 若殿下确定没有闻错,这面脂朔方之中, 仅只皇妃有,绝不可能会出现第二块。”
可萱花想不通,一个合琥馆的丫鬟,怎么身上会有皇妃面脂的香气?
高宥沉了眸色,不止是萱花想不通,他又何尝能理清这其中丝缕的关系。
但宁可错杀一百, 也绝不能放过一个,很快,仇副将就将合琥馆内,身形样貌相似的丫鬟全部都捉了过来。
高宥一个个看过去,直停在了犹珠面前,他蓦地伸手,捏住了犹珠的喉咙。
犹珠惊恐地睁圆了眼,嗓子里只能发出咯吱的声响。
“说,皇妃在哪儿。”
犹珠又惊又惧,不知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她正躲在厨房煎药,就这么稀里糊涂,被人抓了过来。
萱花怕高宥一时动怒,把人给捏死了,忙道:“殿下别急,先把这丫头放开,这样她不能说话。”
闻言,高宥眸中的猩红才慢慢褪去,松开了手,犹珠如获新生,大口大口喘息着新鲜空气。
待到脑袋能开始转动了,犹珠眼一缩,咽了一口唾沫,慢慢往后挪了挪步子,“殿下...殿下在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眼风如箭镞冷冷剜过,犹珠不由打了个哆嗦,不等高宥发作,萱花上前叱声道:“你胡说八道!你身上分明是我们皇妃面脂的香气,皇妃失踪已经两天了,你也没有近身伺候过,若不是你这两天接触过皇妃,又怎会沾染这种香气。”
至此,犹珠才明白原来问题出在了那盒面脂上,她来不及思索这一切到底是无意还是周蔻有意为之,萱花就搜了她的身。
那只漆蓝雕花小盒骨碌碌滚了下来,萱花一把夺过,质问她道:“这就是我们皇妃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这个...这个...”犹珠瑟缩了一下,眼珠子一转,“是奴婢捡到的!”
高宥眯了眯眼,“捡到的?在何地所捡,又是何时,可有旁人佐证?”
犹珠自知抵赖不过,索性一口咬死,“奴婢就是昨儿个在花苑里捡到的,没有人佐证,殿下若是不信,任打任骂都使得,但奴婢是真的没有二话了。”
萱花知道她是要胡搅蛮缠了,冷笑一声道:“捡的?我看八成是你偷的,先前就看你偷偷摸摸在药房里偷东西,手脚不干净,如今反倒说什么捡的,你要是不老老实实说实话,殿下有的是法子撬开你的嘴!”
高宥顿了顿,“偷东西?”
萱花微微福身,“奴婢昨儿个还看这个丫头贼眉鼠眼,偷偷摸摸去了药房,偷了好大一包东西出来,想她是个手脚不干不净的,嘴里定然也没句实诚话。”
隐隐之中,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高宥沉思片刻,唤人去了药房,核查库中药材。
犹珠一听要查这个,立马白了脸,磕头道:“殿下,那面脂真是奴婢捡来的,先前并不知道是皇妃的东西,若是知道,给奴婢十个胆奴婢也不敢用啊!求殿下放奴婢一条生路吧!”
萱花以为她是怕偷窃一事被发现,嫌恶别开了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是合琥馆的人,我们殿下原也懒得管你们合琥馆的破事,若不是你牵涉进了皇妃的事情中,即便你将药房搬空,也与我们没有干系。”
高宥正百思不得其解,听了萱花那句‘你是合琥馆的人’,方才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窳浑城主曾言,这合琥馆乃是罗颂为享受消遣所建,合琥馆原来伺候的人,虽不是罗颂贴身指派,但十有八九也都是罗颂的人,他原也是防着,所以自己和周蔻贴身事宜从不假手给合琥馆的人。
这犹珠若真是罗颂的人,那么她很有可能在此之前,见过周蔻,所以身上才会有那盒面脂。
派出去的人很快有了回禀,道是药房中,少了几味药材,报了药名后,萱花怔怔道:“这不是皇妃平日里安胎所用的药吗...”
犹珠偷药,是为了安胎,而她身上还有周蔻的东西,种种迹象皆表明了,周蔻还在这窳浑城内。
高宥杀气腾起,拔了剑压在犹珠细白的脖颈上,稍稍往前,一道血痕渗了出来,犹珠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膝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你要是再不说,我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挂在窳浑城墙之上。”
犹珠气性再大,也只是个小姑娘,并没有那么坚韧的心性,被高宥一呵,先前垒起来的嘴硬也瞬间瓦解。
“我说...我说...皇妃就在合琥馆的地宫之中...”
*
过了午饭的时间,犹珠却始终不见踪影,周蔻留了个心眼,探首往外张望。
听犹珠说,明日她就要离开这里了,今日若是上面的人还没有发现异样,她就算是做了无谓的挣扎。
她不由地抚上了微隆的小腹,即便是为了腹中孩儿,她也没有在这里任人摆布的道理。
门被人从外面踢开,周蔻惶然往后退了一步,借着幽暗的灯火,她看清来人并不是犹珠。
“就...就是这儿了,再往前走十余步,能见到一个嵌着铜环的小门,皇妃就在那里面。”
犹珠捂着脖子,带着高宥一行到了地宫。
仇副将气得眼瞪得有铜铃那么大,他们辛辛苦苦挨家挨户在外面搜寻,谁想到皇妃竟然就藏在合琥馆,每日都要经过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