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之前高宥羞辱她的缘故,余娇娇对高宥也存了恨意, 水蛇一样滑进了罗颂怀中,掐腔拿调道:“所以说呀,将军给了他生路他偏不走,那就别怪将军对他赶尽杀绝了。”
罗颂一惊,“你的意思,是让我...”他比划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随即说不行,“你当他是谁,他可是大爻的四皇子,曾经叫波罗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再说他手上还有一万兵马,想杀他,不太可能的。”
余娇娇哎哟一声,嗔道:“将军是个男儿,应当机立断,奴家虽是个女子,但也知道这一步棋是险,可胜算却大,将军先前不是说了吗,那四皇子并不得陛下待见,不然也不能叫他到朔方来,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为了清剿流匪,不慎重伤身亡,这说辞即便是放到御前,那也是挑不出错来的,他既叫波罗闻风丧胆,想来波罗对他也是恨之入骨,将军不愿做的事,自有人愿意上赶着为将军做,将军只需要隔岸观火便是了。”
罗颂听了,觉得无不道理,高宥再令人瞩目,那也是曾经,吃了败仗又毁了容,这辈子绝了继承大统的指望,受皇帝冷眼外派到朔方来,这样一个人,是生是死,对京中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了。
他只需要将高宥的行踪透露给波罗,到时再借着剿匪的名头,指不定还能争一笔军功。
权衡利弊之下,风险大,回报也大,罗颂干脆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他在余娇娇脸上亲了一口,搂着人道:“好娇娇,这回本将军就听你的。”
高宥他们在临戎城停留几日后,重新整装离开了,流匪叛乱的地方,靠近窳浑城,距离临戎尚还有一段距离。
临行前,那扎磔派人送了一个铜制扳指过来,上头纹着倭刹的图腾,说到了窳浑城,随便找个倭刹人,便能和他们的首领取得联系。
倭刹人唯利是图,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只要能触动他们最核心的利益,他们就能倒戈相向。
倒是张道,在宅邸憋了几天后,想是认命了,也跟着大军一道出发,他自己心里明白,要是不走,罗颂不会允许他活下来的。
高宥虽说是强按牛头硬喝水,可张道对罗颂本就不是什么死心塌地,见自己的后路都被斩断了,倒乖觉不少,自发来领路,他在朔方待了将近二十年,熟门熟路,遇上地方什么事,也能纾解一二。
一行到了窳浑城,还没落脚,就收到讯息,说在窳浑城南以外的帐头山上发现了流匪的行踪。
仇副将听了当即抄刀,“他娘的,老子好久没开荤了,殿下容属下带兵过去,定能一举歼灭!”
高宥敲着桌沿沉思,“我们刚到,就发现了流匪行踪,是不是太凑巧了些。”
仇副将大手一挥,“这有啥巧不巧的,指不定是那些流匪一听说了殿下的威名,顿时吓得屁滚尿流,露出了马脚,若殿下信得过属下,属下一定砍了那匪首的头颅给殿下下酒!”
流匪不成气候,仇副将是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不过觉得是一群乌合之众,哪里能比得上自己手下那些战场厮杀拼搏出来的兵马,但高宥却知道,朔方之乱,乱在内外勾结,并不仅仅只是一批流匪动乱那么简单。
他未免要多想些,于是道:“这样,仇将军,你先领上一队人马,去帐头山查看究竟,若能生擒那是最好,若有什么异常,别恋战,即刻返回。”
仇副将心里泛着嘀咕,觉得正好大展拳脚的时候,殿下怎么反倒畏首畏尾起来,但军令如山,也没有不遵守的道理,他抱了抱拳,立即清点了一支精壮军队,前往了帐头山。
经过了上回在临戎城吃过的亏,周蔻这回学机灵了,没为了凑新鲜,抱着一堆银子在街市上招摇,而是本本分分待在了他们落脚的合琥馆中。
窳浑城在朔方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城,比之那临戎城更为繁闹富足,城主是个倭刹和朔方当地人的混血,个子不高,但却是大爻人的长相,十分会来事,不仅一来就奉上了美酒佳肴,绫罗首饰,还下了帖子专请高宥和周蔻过府。
但到了地儿,却有城主夫人来将周蔻迎走,只说是男客女客不同席,不好在一块吃酒的。
周蔻糊里糊涂被拉过去,那城主夫人生得美貌丰腴,笑起来两个梨涡深陷,她拉着周蔻的手,一口一个皇妃的叫着。
“奴家生在窳浑城多年,自以为是有几分姿色,可今日见了皇妃,才知道什么叫天人之姿。”
女人之间的奉承话,周蔻听了不过一笑,礼尚往来道:“夫人也很美,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棕色头发的美人。”
城主夫人娇笑一声,“奴家这算什么,窳浑城里十个人有六个都是棕发,这儿什么人都有,鱼龙混杂久了,血脉已经分不清是哪国的了,干脆只说是窳浑人,皇妃往后看久了,也就不稀奇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周蔻一门心思都在高宥身上,坐立难安道:“也不知道殿下那边怎么样了。”
城主夫人妙目流转,意有所指道:“皇妃和殿下感情真好,应当是刚成婚不久吧,其实他们男人之间,无非是酒肉相伴,歌舞悦目,这样谈起话来才方便。”
周蔻怔了怔,反问她道:“还有歌舞?”
城主夫人眨巴了眼,“那是自然,哪儿有爷们之间说话,没个女人陪着。”
话音刚落,她觑见周蔻脸色不佳,忙又改口道:“其实都不过是逢场作戏,那些个女人,只不过是玩物罢了,爷们高兴留她一留,不高兴了连一眼都不会多看,皇妃何等尊贵的身份,实在不必将她们放在心上。”
周蔻恍惚想到自己小的时候,隔壁邻家的哥哥娶了一个新嫂嫂,但那哥哥婚后每常同那些狐朋狗友吃酒,都要叫上两个粉头作陪,新嫂嫂为此伤心哭闹,夫家全家上下却说是她善妒,不过是些玩物,何必上心。
诚然高宥不是那个邻家哥哥,窳浑城主也不是什么狐朋狗友,二人相谈也必定是关乎百姓的大事,那些歌女舞女也不是卖身的粉头,但周蔻总觉得心里哪儿被堵住了。
闷闷的,透不过气儿来。
城主夫人见她心不在焉,小心问了一句,“殿下还没侧妃侍妾吧?”
周蔻想了想,确实是没有,世人都说他荒唐,养了一堆男宠,但只有周蔻知道他是个清清白白的。
“还没有....”
城主夫人叹息一声,“那就是了,难怪皇妃不大高兴,奴家是过来人,皇妃的心情奴家都懂,咱们都是女人,既跟了夫君,那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男人不同,自古以来就没有一个男人会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婆娘过日子的,即便他愿意,这世俗身份也不愿意,殿下是皇子,往后要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就一定会纳妾,若是在外头应酬,免不了要同那些莺莺燕燕你来我往,不叫他在男人堆里失了体面,但玩意儿就是玩意儿,皇妃可是嫡妃正妻,若要同她们置气,伤了皇妃和殿下之间的情分,是真不值当。”
她说的这番话,是周蔻从未想过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和高宥实在是太好了,高宥处处体贴,周蔻躺在这温柔乡堆出来的云絮堆里,只私心以为他们会一直一直这么走下去,可城主夫人的话将她从这温柔乡中重新拉了回来。
是啊,高宥以后应当会纳妾,除了和她生孩子,还会和其他女人生孩子,他在外觥筹交错时,难免要在胭脂堆里滚上一圈,这世道,所有的男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除非他不是皇子,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百姓,没有身份尊荣,没有名权相压,也没有什么使命和银钱,只有一间茅草屋和她,如此这般,才有可能守住这一生一世一双人。
周蔻面上笑着,装作若无其事,实则心在滴血。
人生在世,总归是有许多不得已,譬如她当初不得不嫁到四皇子府,再譬如高宥如今不得不远离京城,到这朔方来。
即便是做皇帝,也有不得已,更何况是他们呢。
回合琥馆的路上,周蔻时不时望一眼身边的高宥,只见摘下面具的他神色略有倦怠,正在闭目养神,周蔻想,他应当也是烦于周旋这些事的吧。
她不时投来的目光,终于让高宥睁开了眼,温热的手掌拢住她的手,高宥问她,“今儿个怎么恹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