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虽小,但因为隔得不远,还是能听到。微胖的中年男人,嘴唇上有稀疏的小胡子,眼睛半醉半醒地微睁着,抬头看一眼不远处被绑的人。突然轻笑一声,抓起后边酒壶起身,身旁同僚都惊讶又好奇又兴奋地看着他。
小胡子拎着酒壶,踉踉跄跄到兰蕙跟前,半蹲着伸手出去,扯下兰蕙口中的布团。
“吵什么?”他不耐烦地吼一句,拎高酒壶作势就要往下倒。
身后同僚们开始起哄,巴巴睁大眼睛想看一出好戏,然而等了半天,小胡子举着酒壶的动作都没动,整个人似乎僵住了。顷刻后,众人就看到他身子一歪,手上松,身子瘫倒的同时,酒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众人正在纳闷,就听“哐当”一声,本就破旧不堪的门被人撞开了,一个黑衣人影飞身而入,在地上翻越之后起身,竟然是三日前在山崖上被逼下悬崖的那人!他还没死!
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刀,有人动作迅速,有人动作慢。可是没过多久,突然就有人栽倒了。随即响起靳无风轻佻的声音,“一……”
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又一个人倒下了。
“二……”
几个人接二连三地倒下,靳无风得意地吹了声哨,走到兰蕙跟前,边给她解绳子边说,“看不出来,你们沈樱不仅画画得好,这制迷药的工夫也一流啊。”
屋里屋外横七竖八躺倒一大片,靳无风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兰蕙带了出来,在不远处跟沈樱会合。
死里逃生见到沈樱,兰蕙呜呜地哭起来。沈樱看她哭得稀里哗啦,好像一时半会儿也止不住,索性也不劝她,干脆放任她一口气哭个够。
靳无风一直坐在马车外面,等里面的哭声似乎停了,他这才将马车停在路边,掀起轿帘弯腰进去。
见他一脸严肃,本来还在嘤嘤哭着的人立马噤声,两个人齐齐望向他。
“我们后面要走更偏僻的小道了,速度会慢下来,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两个女人齐齐看着他,沈樱突然道:“或许我们是不是留在昦京更安全?”
靳无风一愣。就听沈樱又道,“或许干脆走官道。既然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那我们干脆就哪儿人多到哪儿去。”
靳无风喃喃道:“对,走官道。”
第33章
暮色四合的时候,昦京城陆续燃起灯火,点点人间烟火是落入大地的星辰。
燕王府内,灯火通明。朱曦坐在书房里处理公务,手里拿着一只毛笔,正在一个折子上写着什么。宋毅一如往常守在旁边。
突然,窗外扑棱棱几声,一只灰色信鸽落在敞开的窗户沿上。宋毅面色不改,平静地走过去抓住信鸽,那鸽子应该是训练有速,面对来人既不躲也不惊慌,反而乖顺地任人抓在手里。
信鸽腿绑着被卷成指头大小的密函,宋毅取下来,递到朱曦面前。
朱曦手上动作停住,将笔放下,接过那封密函。
宋毅识趣儿地退到一旁,他看到燕王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展开手中信函。
片刻后,朱曦收起那封信,起身走到一旁的灯盏旁,取下灯罩,将那封信送到摇晃的火苗上。纸很快被引燃,火势急速变大又很快变小,最后在地上化为灰烬。
朱曦眸色深沉,重新回到书案旁。书案上已经放上一张空的纸条,略一沉吟,他又提起笔在那张纸条上写了几个字。写好后,让宋毅又绑到信鸽腿上。
灰色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走后,朱曦重新拿起案前的折子认真看起来。看了不大一儿,他突然开口问道,“太子的病还没好吗?”
宋毅恭敬答道,“昨日王妃还去太子府中看过,未见好转。”
朱曦叹口气,“太子正值壮年,却突然病成这样,皇上定然会有所怀疑。”
宋毅脸色变了变,抬眼警惕地看向燕王,“难不成会怀疑王爷您……”
朱曦轻笑一声,“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歪,不怕被怀疑,况且眼下皇上最着急的恐怕是如何治好太子的病,其他的都要往后放一放了。”
“是的,前两日负责给太子医治的王太医便被陛下下令打了二十大板,因为医治太子不利。”
“胡将军那边这两天有什么动静?”
“大将军十分着急,自太子病了这大半月以来,几乎隔日便去探望一次。”
“大将军乃太子妃舅父,自是十分关心他这个外甥女婿了。”
主仆二人正聊着,有侍卫在门外通传,说有人求见。朱曦传了侍卫进来,一问才知道是慧海求见。
慧海向来喜静,不喜欢下山,所以这么多年来,向来都是朱曦去八方堂找他。这会儿他竟然自己来了王府,这倒是头一遭。朱曦想起自己已经一个月没去八方堂了,可这时间说来也不长,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慧海是为何而来。
“快请进。”朱曦忙令侍卫带他进来。
慧海还是如常打扮,一身灰色僧袍站在书房中央,念声佛号向朱曦施礼。他的礼节刚完毕,朱曦已经从书案前起身,快速走到慧海跟前,托住他一只胳膊,“慧海师父不必多礼,快请坐。”
慧海被朱曦亲自带到一旁椅子上坐下,很快有人端上茶水。
朱曦就势坐到慧海旁边,示意宋毅退下,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人。燕王抬眼看向自己的谋士,略一沉吟,开口问道:“慧海师父要来怎么也不差人告诉本王……”
他的话没有说完。
慧海的目光突然让他觉得很陌生,那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的眼光。慧海乃不世出之奇才,谋略无双,要在他面前耍聪明,可能吗?
朱曦轻笑了一声,“看来你都知道了。”
“王爷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贫僧答应过你的事自会办到,您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朱曦的脸色变了变,“在我的计划里,不能有任何后患。我不那么做,万一被太子的人先一步找到她,你知道后果吗!”
慧海神色漠然,“太子现在恐怕自身难保。”
愤怒僵在了朱曦脸上,片刻后闪过惊讶、惊恐、惊喜,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你……太子的病……是你……”
慧海没有回答他,只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屋顶,片刻后淡淡道:“那日太子携太子妃来八方堂礼佛,我在那香里动了手脚……阿弥陀佛……”
悠长的佛号后,慧海目光直视了朱曦,“太子若薨,大将军胡苏必起事端,王爷要早做准备。”
朱曦的思绪刚回来,呆愣片刻后忙拱手向慧海施礼:“慧海师父,本王定不负您厚望!”
慧海仍盯着他,“那贫僧刚才的请求,王爷能否答应?”
朱曦没有马上回答,似是仍有犹疑,就算太子已经对他不够成威胁,只要沈樱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她就会是那个知道自己有不轨之心的人,始终是个隐患。
可是眼下慧海又苦苦相求,自己若不答应未免也有些不近人情。
“好,我答应你。”朱曦终于给出了承诺。
慧海的脸上终于舒展开,“贫僧谢过燕王殿下!”
“这点小事慧海师父何不必谢我,你为本王做的事,本王一直是记得的。”
送慧海的马车停在后门外,朱曦亲自送他到门口,直到马车走了,消失在巷子拐角,他才转身离开。
宋毅跟在他身后,没走两步突然见他回过身来,“你马上动身,越快越好,追回刚才那只信鸽,如果不行,就找到“七煞”的人,让他们停止行动。”
“是。”宋毅并未多问半句,领命走了。
朱曦站在王府的层层院落中,目光凛冽,望向黑暗中的虚空。片刻后,他才重新动身迈步走向内院。
官道上车马人流都数倍于普通小路,不时有车马声传进来。
兰蕙好奇心重,时不时掀起车窗帘子去看外面,谁知刚一掀开,一个骑马的人影从窗前快速驶过,扬起一阵灰尘。兰蕙赶紧屏住呼吸,放下窗帘缩回了车内。
沈樱在一旁看着好笑。
谁知她这一笑兰蕙不愿意了,“姑娘若是再笑话我,兰蕙下次就不陪姑娘坐在里面了。”
“那你是要陪靳大人在外面吃灰吗?”
“沈姑娘你……”
兰蕙的话被靳无风打断,“你们要是饿了,前面不远应该有家酒馆,我们去吃点东西再走。“
沈樱和兰蕙闻言摸了摸肚子,起身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