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光哭着说:“太后没了。”
秦桥拥抱着她,目光藏在她头发之后,是一片空洞的平静:“别哭了,还有我呢。”
怜光却哭得更厉害了。
她说:“我爹是荆人,我娘却是东肃人,她是被强迫的,生下我就死了;村子里百家饭养了我,要不是那日先帝带你来,我一辈子也就在那方圆几里乱混。姐儿,太后没了,我恨不得从没被先帝捡着,就在那没心没肺地过一辈子。”
秦桥轻轻地说:“我知道。”
我知道。
曾经挺不下去的时候,她也怨恨地想过为什么是我。秦家的大姐姐秦亭一辈子养尊处优,她同父同母的妹妹也能在父母膝下侍奉。
只有她,好像生下来就是个不配有感情的物件,等遇见了先帝和太后,方知人世间这场漫长的寒冬里,原来还有这种琐碎细致的温暖。
有时候她恨不得先帝,太后,还有她那些哥哥,恨不得他们从没对她这么好,也像秦家人一样把她当做不存在。若只有寒冷,那也称不上冷;失去了烛火,才知道什么叫做彻骨寒。
“可是你想一想,”秦桥学着庸宴抚摸自己那样抚摸她的头发,希望这个曾经安慰了自己的动作也能够安慰她:“她带给你的美好,总比你失去她的痛苦要多。”
怜光的哭泣声更大了。
没有人催促她,直到她自己平静了下来,阿妃递过浸了温水的帕子,怜光有点赧然地道谢,接过来擦了把脸。
秦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在我衣襟上擦鼻涕。”
怜光:“……我没有。”
秦桥要指给她看,怜光飞速抓过她外裳脱了扔到一边。
她发泄完这一通,总算把连日来淤积的情绪都处理干净了,开始十分善解人意地“投桃报李”:“郭义在何处,带我去吧;陪他走这一趟,快去快回。”
秦桥莫名其妙:“你不知道?那你怎么来的这,惜尘只说让你这个时间到这来找我?”
怜光点头:“找你好几天了,她说你在这我就来了。”
秦桥霎时明白,必定是惜尘话没说完,她就火冒三丈地冲出来了。
秦桥无奈道:“到了东肃行事务必稳重些,听见没有?”
“知道了知道……”她一回头,发现那“大小眼”已经在她哭的时候被收拾利索,活脱脱是个做正人君子状的“郭义”。
怜光想了想,捂着嘴诧异道:“他,他,三殿下没死成?”
秦桥点头。
“嚯,”怜光上前一步,围着他转了一圈,目光十分不矜持地贴着他腰走了一遍,登徒子看小娘子都没这么露骨:“腰斩了还不死,这是什么奇功?”
秦桥:“……自然是没有腰斩。”
怜光大力摇头:“不可能。行刑那日我去了,还在台下花了二两银子摆了断头饭呢。”
秦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沐王是谋逆之罪,给逆王摆断头饭,八成是郅却打招呼了,不然她此刻必然已经在诏狱被扒一层皮。
秦桥:“要不然你别去了,我怕使团被你玩死。”
怜光十分不见外地一摆手,蹲在瓷裳身前:“这么说是郭义替你死了?为什么,他忠于你吗?”
瓷裳完全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你,你,你去看,看我?”
怜光:“嗯啊。”
瓷裳:“为,为什么?”
秦桥心道好好的怎么还结巴了,眼神示意海岱安——不会是喉结那块太紧了吧?
海岱安还了她一个白眼。
怜光:“啊,怎么说也有点交情,送送你是应该的。”
瓷裳不说话了,秦桥看他耳朵,觉得这三哥有点不对劲。
秦桥狐疑道:“三哥,我都不知道怜光姓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瓷裳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事实上打从怜光进了这个院子开始,他本来还在陆陆续续问问题的嘴就像被什么看不见的手捏住了似的,身体也紧绷的不得了,海岱安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个给死人上妆的入殓师。
怜光:“这有什么,以前我告诉他的。”
秦桥:“什么时候?小时候?”
怜光:“对啊,那时候三殿下经常来找我练东肃话的。哎呀,宫里又没人会这个,我帮帮殿下不是理所当然吗?”
秦桥一瞬间很想打开怜光的脑壳看看里面都是什么,是玫瑰露子和豆花吗?宫里没有会东肃话的人?那他是从哪儿学的?人家阴妃娘娘一个东肃长公主,不比你这个半吊子强?
“那时候我连庸宴小手都不敢摸,”秦桥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可以啊,三哥。”
瓷裳双手举起来疯狂摆动:“不不不,我……”
怜光挡在瓷裳身前:“你做什么逼迫他?要是我没猜错,他马上要代替郭义去东肃谈判了吧,殿下是犯了错不假,可他既然戴罪立功,你还说这些陈年往事干什么?”
秦桥唯有鼓掌:“我错了,是我错了。”
怜光哼哼两声露出身后的瓷裳。
瓷裳看起来快要晕倒了。
秦桥简直要不认识他了,这跟前些日子指着她和瓷学鼻子骂人的那位简直是两个人——
她心道身边这些男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在外面像个人似的,到了特定某人身前就一个赛一个地纯情?
庸宴年少时已不必提了,盛司随他也是一个德行;现在瓷裳竟然也这样,当初太子哥哥也是一下衙门就回东宫守着嫂嫂。
她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都是先帝那个被太后迷得找不着北的老不修带坏了他们,只有没怎么被先帝教导过的瓷学幸免于难。
秦桥想了一想,对怜光说:“不过你那番话倒是提醒了我,‘郭义’在东肃遇刺,恐怕当真对谈判有效果……我回去再想想。一会儿你们几个就从大都督府后面出去回郭义家去,那边我都料理过了,路上会有人代你们隐匿行踪。”
怜光很干脆地应了一声,反倒是瓷裳,他看了一眼怜光,怜光要回看他,他却立刻把头转开了:“李怜光身体弱,东肃之行危机重重,她就不要去……”
不等秦桥说话,怜光一掌劈在几人中间的石桌上。
“咔嚓”一声,它碎了。
瓷裳:“……”
秦桥终于找到缝隙,轻快地说:“忘了介绍,这位李怜光还有另一个身份,即天不言,也就是剑尊座下的开山大弟子。”
“师父成天在宫里蹲着没事干,看我根骨不错就教教我。”怜光:“还没出师,见笑了。”
秦桥看着自家三哥,第一次知道人的目光竟然可以这么复杂。
就好像一只被他小心翼翼护在怀里,多年不敢奢望甚至不敢提及的小白兔子,突然跳出来变成了一条剽悍的黑熊精,甚至还是一只颇有身份的黑熊精。
阿妃怔怔的:“那就多谢怜光姑姑了。”
怜光一言定乾坤:“好的。”
瓷裳:“……”
瓷裳:“那,那行吧?”
秦桥:“三哥,精神点,拿出你谋反的劲头。”
瓷裳一对上她就流利多了:“要不是你诱反于我,我本打算蚕食朝廷的。”
秦桥无语道:“你打算怎么做?”
瓷裳:“散播谣言,鼓动人心。有些话说得多了自然就会被听进去……”
秦桥心道果然,要是不诱反他,这位沐王能在简州慢吞吞地谋反到天荒地老。
秦桥胆大包天地摸了摸她哥的狗头:“好好练练郭义的语气吧,哥,再过几天就是迎接东肃使臣的宫宴了,到时候你作为鸿胪寺官员也要出席的。”
瓷裳先是点了头,而后又十分不赞成地摇头:“暂时学学也就罢了,日后总要一点一点‘更正’过来的。行为心表,时间长了会被这种风气影响内心。”
秦桥附和了两句,走出几步,回头怜爱地看着他哥的后脑勺。
幸亏不是他做皇帝。
秦桥在心里想,
不然就为他说话太慢,我说不得也得谋一次反。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算是把怜光的故事交待个差不多啦~
最近正在准备审签,目标是在今年签上~经过神仙姐妹指点,打算开一本古穿文去申请,这是文案,感兴趣的姐妹可以去看看呀~比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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