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另外几家报社明天去吗?”顾之晏看到她列出的名单里,还有五六家没有去。
“先不去了,回去跟主任们汇报今天的情况,还有要看剧院那边的态度有没有可能发生转变,让领导们综合考虑一下再说吧。”
也许是否极泰来,也许是挤满“六六大顺”之后真的开始顺了,他们一回到团里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这边的电视台会过来全程录影,之后会在电视上播放。
“这下可好了,就算别的观众一个没有,电视上一播,该看到的观众都能看到,该报道的媒体也会报道,管他剧院什么态度,咱们演出自己的就行了!”许英高兴地说。
沈娇宁忙问:“怎么突然有电视台过来了,谁请的?”
“国家安排!我就说汪部长不可能真的放任我们不管了。”前面那几天大家把这边的情况全部反映回国内,可得到的回复一直是“稍安勿躁”,差点以为汪部长对这部舞剧有意见,干脆连这些都不管了。
“太好了。”沈娇宁终于放心,有了电视台,只要演出足够好,达到汪部长标准的可能性就大大提升。
她把伦敦周报和另外一家小报社也会过来的事情说了:“自己去请媒体实在太困难了,还是国家出面才有效。”
主任们却大为惊讶:“伦敦周报?你出去一趟,就说服他们过来了?这可是权威性报纸啊!”
这其实不能算是沈娇宁自己搞定的,但她悄悄看了一眼顾之晏,见他几不可见地对自己摇头,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好自己应下来:“对,到时候他们那边应该可以出剧照。”
“今天可真是双喜临门!电视台、报刊,咱们都有了,就等着演出了!”许主任高兴得红光满面,“玉兰,你快带着他们继续排练,决不能出一丁点错误,要是出岔子,那可是会被摄影机保留下来的!”
得知国家在后面为他们撑腰之后,沈娇宁就不需要再自己操心这些事,直接把那页写满报社地址的纸张扔了,开始专心排练。
她发自内心地感慨,跳舞的感觉可真好啊!
随着电视台会过来这个消息之后,剧院的态度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们对文工团说,可以把他们演出的门票定得低一些,这样到时候会有更多观众前来观看他们的表演。
文工团拒绝了,这看着像是好意,但是把价格降低,不就是说他们比不上当地舞团吗?剧院没有再明着下他们面子,却还是暗地里挖坑。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过剧院方面最终还是按照正常的舞剧演出流程,对外公告了演出信息,至少让人们有知道的途径。
……
前几天担忧演出没有观众,沈娇宁觉得日子难熬,现在这个最大的问题被解决了,她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舞蹈,时间便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他们正式演出这天。
剧院门口提前几天张贴了他们的海报,这天来得观众比预想中更多一些。
此时,电视台已经过来把摄影机架好,也有扛着相机的记者陆续过来。观众们一边进场,一边小声交谈,要是仔细去听,会发现他们中很多人说的是:“这个东方舞者实在是太美了,我想看看她的舞蹈。”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小宝贝,这个舞剧没有听说的,但是想必她跳起来一定会很可爱。”
“你为什么觉得她可爱呢?”
“难道你竟然不这么认为?”
“是的,我觉得她性感,而不是可爱。”他指着门票上缩小了很多倍的演员剧照说,“她的锁骨真令人着迷,这样的女孩儿决不能用可爱来形容。”
沈娇宁自然不知道此事观众们对她的议论,大幕还没拉开,她沉静地等在已经被安装好的小舞台后,看着这一点一滴都是由自己想出来的设计,弯了弯唇角。
当年车祸之后,她被告知从此舞者梦碎,不能再上台演出,更别提这样的国际舞台。可是现在,她又回来了。
她的杏儿眼黑白分明,看不出情绪,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世上的造化真是弄人。
小师妹把她写成下场悲惨的恶毒女配时,绝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穿到书里,可是呀,她非但没有按照原本的轨迹凄凄惨惨,反而重新拥有了跳舞的机会,还再一次登上了国际舞台!
可惜没法把这一切告诉她,不然她一定要亲口对师妹说,谢谢你呀,呕心沥血写出这样的书,师姐因为你,浴火重生了!
观众席的照明灯依次熄灭,一道光圈打在大红的幕布上,光圈内是大红,光圈外是被黑暗下的暗红。
极富观剧经验的绅士与夫人们知道,舞剧就要开始,他们下意识地把身体坐得更直、更正。这是他们第一次观看中国的芭蕾舞剧。
大幕拉开,那道光圈正对绿意盎然的小舞台,他们看到一个来自古老东方国度的精灵,远越重洋,站在了欧洲的舞台上。
这里没有看到精彩处就叫好的传统,但这开场着实太过惊艳,好些女士没忍住捂了下嘴,掩下那就直接冲到嘴边的:“Oh,my god!”
她的骨架比一般西方人纤细许多,看着轻轻盈盈,似乎能随风而动。
孔子曾经说时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但这一刻时间仿佛也为她静止,因为在舞台上,只有一个主宰,不是神,而是舞者。
她全然地把控住了舞台,她就是舞台上的神!
季玉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这部舞剧,她已经站在台下看过很多次,单繁花杯就从头到尾地看了好几场,可是她现在居然还是有想哭的冲动。
只听一声小鸟啁啾,台上的绿衣精灵抬眸望了望,似乎在循找鸟儿的踪迹。
时间的冰河此时才终于解冻,开始缓慢地流淌。
它不是匀速的,全然随着那少女的心意,时而快,时而慢,仿佛万物初始,从第一个单细胞生物出现,慢慢发展出生命体,海洋生物,两栖生物,再到陆上生物,这其中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
有人把人类发展的时间放到地球生命演变的大图中,那细微的长度几乎可以忽略。
台下有人开始掏手帕:“天哪,她那么漂亮,可是我为什么看得好想哭。”
“这就是尚未经历过世俗的大自然,她那么单纯,却又有时间留下来的沉淀。”
是的,沈娇宁又领悟了。远在深山的精灵还不懂人心的复杂,但她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吗?她见过森林里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见过燕雀也见过鸿鹄,哪怕什么也不做,时间总会留下痕迹。
她把这些感悟融合进舞蹈中,舞蹈就拥有了生命,虽然跳的角色是一种虚构,不可能真正存在,但观众只觉得,跳得太真实了。
其实舞蹈还是那样的舞蹈,只是有人能跳出舞蹈的灵魂。
第116章 伦敦4 大放异彩,光芒万丈
沈娇宁很早就知道, 有些舞者和其他舞者不一样,也许他们暂时并不突显,可终究会在某个时刻大放异彩。
因为他们有舞魂, 能够赋予舞蹈生命,就像画龙点睛的那一双眼睛, 看似毫厘之差, 但你得有, 这条龙才能真正地拥有生命, 舞蹈亦是如此。
“舞魂”这个概念,沈娇宁研究过很久。
最初是恩师告诉她,这个世界上, 有些人生来就有舞魂,无论认识舞蹈前的人生际遇如何,一旦碰见了, 便再也不能放下。
但即便没有人告诉, 她自己早晚也会发现,因为, 她就是一个有舞魂的人。三岁那年在福利院,只是看着其他人做几个并不规范的动作, 她就爱上了舞蹈。
想要学,想要自己去跳,这些都是本能驱使。对舞蹈的热爱,刻写于基因, 珍藏于心头, 最终成为一生的信仰。
从此生命不息,舞魂不止。
……
演出仍在继续。
电视台的摄影机记录下了全程,胶卷可以证明, 这整出舞蹈,全长不过一小时四十五分钟,但在观众的感觉里,他们度过了今生最难忘怀的一个夜晚。
从地球上的第一个生命出现开始,到人类出现,繁衍扩张,最后进入工业化。
她引导观众回到几十年前,生长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大树,被人从树干上砍下,只留一个光秃秃的树桩。大山是静默的,它向来无言,不能表达自己伟岸的大爱,也不能表达它的痛苦。但只余一个个树桩的大山,想来痛苦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