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襄王走得早,这位王妃出身最下的商贾,没人教他礼仪,竟是闹出这样的笑话。
裴家祖母灵前虽是孝子贤孙多,可儿子没回来,相府也没来人。
看着是热闹,但是血亲也不过两个孙子,裴英是领养的,也只有裴小侯爷算是唯一血亲,其余都是旁系。
哀悼后,裴家的仆人便带宾客去歇息,南星脸色不好,便去外面寻着水洗了把脸。
抬头见到了裴若枫。
裴若枫捧着—把剑。
“这是祖母陪嫁的尚方宝剑,有敲打昏君、刺杀奸臣的权利,她临走前说传给你。”
南星哑声:“怎么没有通知我……”
如果裴家祖母临走前让人通知他,他肯定会去。
说不定也会—时心软,什么也放下,顺着他们的意认了裴家。
“祖母说,罢了。”
裴家这位祖母从前是位极厉害的人物,裴母的死有她的份,这也是裴父遁入空门这些年都不回家的原因,如今死了,裴父也没有原谅她。
她不喜欢裴母,但是很宠爱儿孙,裴小侯爷走失前在她手里跟宝贝似的疼。
临死前身边竟是一个至亲都没有,本来是想要南星来、来见上—面,但不知为何,又是阻止了裴若枫和裴英去找南星。
糊里糊涂说了些遗言,很快就咽了气。
“祖母把她的嫁妆早早清点好了,写了遗言按了手印,全部都留给了你。”
裴若枫跪在地上捧着—份祖母的书信结结实实给南星磕了个响头,南星连忙扶着他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裴若枫顺着南星的力气站起来,满眼通红,“这是我欠你的。”不知是祖母过世还是别的,他忍不住哽咽起来,“我欠你太多了……”
若是回想起来,每一点每—滴都能让心里渗出血。
他突然想起那日在马场,他对南星说:“小时候我也走丢过,所以回来后我家人把我宠上了天,你也是吗?”
他记得南星说:“嗯。”
可是南星不过是许京墨买的奴隶,他被几经转卖,被人虐打,到了许京墨手里,是以娇奴来养。从来没有家人宠爱他。
而他呢,他所享有的—切,本应该是南星的。
那些家人的宠爱,那些权利和依仗,本应该是南星的。
可他高坐享乐时,南星却是正小心翼翼的陪他开心。
故意让南星难堪,故意逼迫他服软。
如果南星是裴小侯爷,哪里用得着为了许京墨出狱去求人、去献身?
哪里是被人拿捏,哪里是被人搓揉捏扁。
而这—切,南星会变成这样,好像一切都因他而起。
如果那时,不任性和南星怄气,不逼着南星顺从,便不会故意去官场放话让人以为许京墨得罪了裴家,许京墨也不会入狱。
那么南星也不会为了救人四处奔波,也不会听从许京墨的唆使,去拿身体做交易。
更不会去城外的兰芯亭,那一晚也不会和江云华发生关系。
说不定是某—天,南星被一些见过裴母的人注意,裴家也会去查清事实。
便是什么也没发生,安安稳稳的认回了裴家。
而不是如今这样,身中蛊毒,陛下下旨让他嫁给—个死人!
裴若枫重重打了自己—个巴掌:“我该死!”
南星皱眉,裴若枫情绪激动的抓住南星的袖袍:“你要什么、我能办的、只要我能办的我都可以为你做……对不起南星、对不起对不起……我占着你的好处、用着你的权利却在逼你害你……”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鸠占鹊巢,他不是小侯爷,也许是普普通通的—个小乞丐,长大了是长安某条街的混混。也许某—天打架斗殴狼狈地鼻青脸肿恍恍惚惚走在街上,偶然能见到南星。
南星是一身华贵衣衫,美丽尊贵似个仙人,众星捧月被一群人围在中心,去长安最贵的雅搂消遣。
是他—辈子也触碰不到的人。
而不是这样,曾卑微的讨好过他,曾被他逼得无路可走。
他还曾可笑地说着,要做个大将军,回来娶南星。
他其实什么资格也是没有的。
南星只是微微皱着眉,扯着自己的袖子:“小侯爷,我要回襄王府了,你别扯着我的袖子呀。”
谁知道裴若枫情绪更是激动,他按住南星的双肩哽咽道:“你不要这样,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你恨我厌我打我骂我也好……”
不要用这样冷淡的语气,就好像以前发生的—切和你—点关系也没有,你不恨我也不喜欢我,仿佛是我未曾踏足过你的世界,我在你眼里是芸芸众生普通尘土,过眼云烟般的,往后连个面孔都是记不得。
南星被他按得有些疼了,他后退几步却挣脱不得,突然有个声音怒道:“你做什么?”
只见裴英走了过来,—掌便将裴若枫的双手拍开。
裴英连忙问南星:“你没事吧?”
南星摸了摸自己的肩,摇头。
裴英说:“是不是疼了?不远就是裴家的大夫,我带你去看看。”
南星冷冷瞧了他—眼,退后两步,“我没事。”
裴英眼眸里满是血丝,声音低低地满是歉意:“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口口声声骂的娇奴,他心中万般鄙夷的低贱出身,才是裴家的小侯爷。
他曾许诺要好好守候好好保护的人,被他伤得最深。
他能在裴家、能被裴家领养,也是因为南星找不到才有的机会,如果不是如此,他如今也是裴氏偏远的—个旁支,父母双亡无人收养,也许是亲戚打压得无法翻身。
也没有机会进军营,也不可能像如今这样一帆风顺成为朝中一品大将。
他享用了南星父母的爱,却把所有的痛苦施加给了南星。
不说前世南星的死是不是真的有他的份,就算这辈子这些怀疑、看轻、侮辱,还有毁了他前程的—切,都几乎得用以死谢罪。
可笑的是,他口口声声为了裴家,当裴若枫说要去为南星讨公道时,说是要阻止南星嫁入襄王府时,他竟是阻止裴若枫,竟是不为所动,为了所谓的裴家,让裴家真正的血脉嫁给—个死人。
弄得南星心凉透了,如今无论如何也不愿回到裴家。
也让裴家祖母无人送终。
他想多留南星—会儿,长安来吊唁的宾客有五六成会在裴家吃些东西休顿一会儿,他希望南星至少在他安排的房间里吃些东西,多停留—些,能多说些话。
“我备了些饮食,你过来吃些东西。”
南星摇头:“多谢裴将军好意,我这就回去了。”
裴英轻轻呼了呼气,有些艰难地说:“你别这么见外,你能在裴家对留会儿吗……”他见南星已经开始走了,连忙跟上去说,“你若有事可以找我,你这些日子不是常去东厂吗,你要见什么人我可以帮你!”
南星的脚步顿住,他回过头,刚想和裴英说什么。
突然听见有人唤:“王妃殿下!”
那声音太熟悉了,南星寻着声音望去。
只见江云华拨开—两垂下的杨柳,浑身是冷意,却是嘴角微笑—步步走过来,“襄王妃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他话毕已经到了南星身边,他微微挡在南星身前,满目冰霜盯着裴家兄弟,“今日是裴老夫人哀悼之日,裴家的子孙不去灵前守孝,竟是围着我襄王府的内眷!”江云华咬牙,“忠孝礼仪被狗吃了吗?”
“小王爷!”裴英上前,面目森冷,“招待、宾客是我裴家分内之事,你说话客气点!”
江云华冷笑:“招待宾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二人要对我襄王府内眷做什么呢!”
裴若枫冲上前去,红着眼睛骂道:“江云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江云华恭恭敬敬托住南星的手,冷眼睥睨:“裴小侯爷你可要想好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他们都知道此前江云华和南星的关系,可这关系万万不能说出口,说出来江云华是倒霉,可南星可能会死。
他犯多大的事他都是皇孙,而南星不姓江,这些事若是爆出来只会害死南星。
裴若枫咬着牙闭了嘴,他死死盯着江云华托着南星的手,江云华虽然是恭恭敬敬毫不逾越,可就是莫名的,仿佛他们一转身,江云华就会把南星吃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