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侧身蜷着很久没动,像是睡熟了,江小桦才开始慢慢的往被子外面拱。
被子掖在白雾下巴处,他撑开被子才一出头,就近距离接触到白雾的下颌。
月光透过纱窗给她本就偏白的皮肤添上一层冷光,长时间身体虚弱让她的眼窝有些凹陷,被月光照出淡淡的阴影。
夜色偏凉,窗外没来由的风驱散了江小桦的热意。他从被子里出来,坐在枕头上向着白雾伸手。他的手始终停在她鼻尖隔一点的位置,呼吸的气流掠过他的手指,忽冷忽热。白雾的体温似乎能透过那一点稀薄的空气熨烫着他的皮肤,让他心里柔软的不像话。
她好像做了个梦,眉头紧了一下又松开,然后弯起嘴角。
江小桦跟着她歪了一下脑袋,看着她笑,心头逐渐平静。
“十三。”她忽然开口叫了一声江小桦的名字。
他心头一震,颤了一下,手指轻轻的碰了一下白雾的鼻尖。像是蒲公英滚过,也像是被柔软的羽毛扫了一下,有点痒。白雾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想挠一下,不知道是江小桦反应慢了,还是贪恋指尖的温度,被白雾抓了个正着。她握着手往近处一拉,江小桦就跟着到了她眼前。
距离近的可怕,呼吸相闻。如果白雾醒着,一定能听到江小桦又频又急的心跳声。
这一夜没到天亮江小桦就逃了。
南舟起夜的时候看了一眼厨房,不知道为什么灯又亮了,她明明记得她走的时候熄了灯的。
她过去推开门,就看见病人一号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侧身躺着。他像是挣扎着要起来的时候抽了筋,仿佛一条弯着腰被炸定型的鱼,两头翘着就这样僵在那里。看见南舟进来,两眼滴溜转了一圈冲她拼命使眼色。
南舟:“干什么?伤势加重半身不遂,还是脖子以下全瘫了?”
参宝:“……”
要不是他没防备被江小桦偷袭,他能在这儿受这个女人的嘲讽?
他转了一下眼球,冲着南舟翻了个白眼。
南舟:“哦,看来没什么大问题,你喜欢这样躺那就这样躺着吧。”
她说完转身就走。
这时江小桦化成参宝的样子,正好从白雾房里出来,脸红的发烫,心跳不稳,整个人还在被白雾拉到眼前的氛围里没出来。刚一进厨房,南舟和参宝齐齐回头看他。
“这么晚了去哪儿了?”南舟回头看了一眼草堆上的病人一号,双手抱胸。“大晚上不睡觉偷偷摸摸,你们在干嘛?”
江小桦能明说自己去干什么了?
当然不能。
他抬脚越过南舟走过去在草堆上一坐,躺下了,一言不发的闭上眼。
南舟:“……我人透明了吗?”
参宝想说是的,不止是你一个,除了神主和琼樱大人,别的“女人在他眼里都是空气。”
这半句话说出来,三个人都惊了。
江小桦侧头看了一眼震惊状态下的参宝,参宝顶着他的模样看着南舟气的鼓起腮帮子。
这术法解的不是时候。
参宝张了张嘴想说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但他发现他又动不了了。
他斜眼看了看旁边的江小桦本人,整个人脑子空白了。
南舟上前一步走到江小桦身旁,歪着脑袋咬牙切齿。“小矮子,女人在你眼里都是空气?”
参宝眉头一皱。
“你说谁是小矮子!”
草,他又能说话了……
南舟侧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病人一号。“我说他,关你什么事?”
参宝顶着忽然一米八的身高和天生冷淡的样貌,蹭的一下站起来,有些不适应。但他下巴一抬,两手掐腰。
“你……你说他就是说我,不行就是不行!”
他还不习惯江小桦又低又冷的声线,自己给自己打气,装腔作势。心里觉得身高一米八气场也一定要一米八,不能输在气势上。
但自从他摆出两手掐腰的姿势以后,南舟看他的表情就有点复杂。像是看到馒头上趴了一只苍蝇,你说要呕吐也不至于,就是觉得苍蝇趴在馒头上有点恶心。
“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南舟上下看了几圈,视线高度起伏很大。
参宝似乎意识到了问题,因为江小桦也在侧头看他,但江小桦眼底无波,表情平静。可参宝就是觉得,这个人在偷笑。
于是他放下掐腰的手,装作成熟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挺胸抬头。
“怎么说话,你要我怎么跟你说话,说话就说话了还要求状态语气?你要求有点多吧。”
南舟:“……有病。”
她觉得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救了这么个脑子抱恙的东西?还费了大劲儿扛回来,呸……
南舟想着想着翻了个白眼,扭头走了。走之前熄了灯,想把厨房门撒气一样摔得山响,又怕吵醒屋里睡觉的白雾,拉门的手伸了一半又缩回去了。
借着窗外冷淡的月光,等南舟走远了,参宝低头盯着江小桦开了口。
“明明是我想到的主意,凭什么你先跑过去了。”
江小桦躺在草堆上两手垫在脑后,眼睛没抬。
“我觉得你去不太安全。”
呵,参宝不服。“哪里不安全,我还可以保护神主。”
江小桦:“我说的是你。”
他解了术法,两个人变回自己的样子。参宝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了下去,气势也落了一大截。
“我安全……”个屁。
他话说一半,剩下的不敢开口了。参宝慢慢理解了江小桦的意思,然后他在草堆上坐了下来。
“咱们几百年的交情,我不信你会出手揍我。”
江小桦悄悄闭上了眼。
“一般不会。”
一般不会的意思就是除去一般情况剩下的都会。
参宝:“……”
他忽然想起了一百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他还像个四五岁孩子的身高,人参真的长的太慢了。他整天跟着白雾和江小桦来回跑,捉妖嘛,都是险象环生危险重重的,生活很刺激。但他们做的事也是除恶扬善保民平安的善事,阵仗大了,难免会有生人听闻,救了人自然就有人感谢。
这种感谢包含很多种,凡人感谢的方式千奇百怪,其中包括以身相许。
那时候江小桦已经修得仙身,二十来岁的样貌容颜不老,跟现在没差别。可别人感谢的对象不是他,是白雾……
因为他们面上是姐弟,凡间的规矩都是按辈分说话的。
“一个姑娘孤身与男子厮混在一起也不是办法,姑娘大了,总是漂泊不定也没个照应,等到年纪再大一些的时候就会想有个家了。”一位婆婆两手撑着拐杖坐在椅子上说着,她来的时候带了些东西,鸡蛋腊肉还有一对鸽子放在笼子里。
白雾坐在对面只笑不说话。
这位老人的言下之意是姑娘现在不找人家,等到以后年纪大了想找了,可能没人要了。
参宝蹲在白雾旁边嗑瓜子,听着这就不像好话。他看了一眼白雾,白雾摸了摸他的头,于是他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没人要,呵,这话还真敢说,请问你们凡间哪个要的起?
参宝哼了一声,出去门外跟江小桦一起靠在门边,听着屋里那个老太婆满嘴胡说八道,像在给自己耳朵喂屎。
“真敢说。”参宝呸了一口瓜子皮。
江小桦靠在门边不说话,垂手从他口袋里抓了一把瓜子。
护食宝难得没计较,在数落这些不长眼的人这些事情上,就算江小桦不开口,参宝也觉得他俩是在一条站线上的。
“你也听得进去?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不去。”江小桦捏着瓜子,从这只手流到那只手,也不嗑。
“那你在这儿听什么?”
江小桦罕见的挑了一下唇角。
“听听这是在给谁说好话。”
参宝撇了撇嘴。“你不走我走了,听不下去了。”
参宝在外面转了一晚上,等他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江小桦在院子里罚跪。神主其实很宝贝这个徒弟,天天拿血养着,所以他才修为涨的这么快。
“怎么了?”参宝不能理解,为什么江小桦会突然被罚跪。
江小桦低着头,还是抓着那一把瓜子。
“没什么,犯了个错。”
呸,普通的错能让神主狠心罚跪?骗鬼去吧。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这个徒弟对神主来说有多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