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二楼，和服女侍已经替他们打开餐室的门，同时退到一边礼貌请客人入室就坐。据说这里除了老板娘，只有四个女侍，一个是她女儿，另外三个也都是亲戚的孩子。不知道眼前这个是女儿还是表亲，但不熟的情况下，乔朗畅当然也不好意思问，这就进去坐了。
很多人对传统和式坐姿的印象停留在跪坐，但其实现如今绝大多数高端料理店在客室提供的都是无腿椅，坐的时候盘腿就好，这解除了很多外国食客一顿饭下来“废”了膝盖的尴尬。
和国内很多高端私房菜馆一样，怀石料理不存在“单点”的情况，要么是店家准备什么吃什么，要么根据价格定下几个“档位”的套餐由顾客选择，这家店是后一种情况。来都来了，乔朗畅当然要试试最好的。
怀石料理的菜品除了注重品质和新鲜度，应季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就像春季的竹笋、秋天的松茸，不过食物的美好，并不必然和食材的名贵度挂钩，就像这家店在这个季节喜用的萝卜，无论做成汤还是前菜，都令人回味。
按规矩，每上一道菜，女侍就会追加解说，菜的创意、原材料、吃法、口感等等，几轮之后，乔朗畅倒是跟这个热情可爱的女孩儿熟悉起来，刚才没好意思问的问题也终于有了答案：她是老板娘丈夫的侄女，叫“Yosiko”，乔朗畅手机上查了查，大概是“佳子”。
虽然语言还是存在些障碍，但不妨碍乔朗畅和佳子不厌其烦的“语言+肢体联动+手机翻译”交流感想。从菜色聊到店内环境，乔朗畅对老板娘的审美给与了最高评价。佳子赞同之余，告诉他每年都有很多知名室内设计师跑来参观，甚至跟老板娘探讨心得，以激发创作灵感呢。
提到这茬儿，乔朗畅有感而发：“不会华东来也来过吧？”
“传统和室内设有很多的礼仪规则要遵循，和他的天马行空是两个极端。”对面人淡淡一语，像是随口聊起个熟人的事迹。
乔朗畅耳根一热，才意识到“失言”，却收回已晚，只能含糊“哦”了声，心知这话题是不太能绕过去了，略微斟酌，就决定“自我揭发”：“我玩单板的时候又碰到那个华东来，随便聊了聊，他好像在业内挺有名的。”
抿口清酒，陆鸣涧不置可否。
乔朗畅小心翼翼：“你也认识他？那在雪场……”
“太久没见，没认出来。”依旧没什么情绪。
乔朗畅回想了下，认为倒也有可能，但听口气，他俩应该是互相认识才对，难道两次打照面两人都没认出对方来？这究竟是什么层面的“熟人”啊？还是真的太久没见，只能“闻名忆旧容”了？乔朗畅一时有点想不通，但看着对面的当事人显然并没有多聊这事的兴趣，只能琢磨着晚上回去给华东来发个消息探探底。
陆鸣涧喝了酒，回程乔朗畅开车。路不远，路况也不错，坐在副驾的人像是睡着了，但乔朗畅觉得他只是不想说话而已，貌似这种低落从下午就开始了，确切地说，是从滑雪场开始的——约莫就是华东来出现前后？
难道这两人还有什么不对付的故事？乔朗畅联系前情思考了下，觉得不太可能，都说冤家路窄，真是仇人的话不太可能双方见面都没印象，那就是……陆鸣涧不爽华东来这个“第三者”的插足？所以一看到他就黑脸，但又不想承认自己小心眼儿，所以才默默郁闷？联想当初他威逼着自己向徐奕讨回外套那一出，乔朗畅觉得，还真是这可能性偏大！这就有点麻烦了，毕竟他们还要在这儿留几天，雪场不大，人又不多，抬头不见低头见，最关键是，乔朗畅还挺想继续和华东来玩儿的，要不也不会留电话，而且看上去，华东来也是一样的想法。
才回到别墅，乔朗畅就收到了华东来的消息，说这附近还有一个滑雪场，赛道难度不高，但更适合玩单板，问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去。乔朗畅心动了，但又不知道拿什么理由鼓动陆鸣涧同意他的“忽然提议”，而且到时候必然会和华东来碰面，他倒是无所谓厚着脸皮再说一次“巧合”，但也要人家能信啊！要不，就单独溜出去一趟？但这想法才出就被否定了：弄得跟偷情私奔一样！认真纠结了半天，乔朗畅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如果老陆和这华东来真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怨，那自然另当别论，如果只是寻常性“嫉妒”（想着这两字，乔朗畅内心当然还是小小得意了下），当然还是可以耐心疏理沟通一下的，毕竟华东来明显不是乔朗畅的“菜”。
冲完澡回到房间，陆鸣涧正倚在床头翻着本杂志，随意扫了眼，乔朗畅瞳孔顿时一缩：成人漫画！这两晚就没消停过，这人火气竟然还这么大？？下意识抚了抚自己有些柔弱的腰，乍生一波自卑感……
才坐稳床头，陆鸣涧果然就扔掉漫画一把把他拉近，倾身压来。深吸口气，乔朗畅微微仰头，嘴唇狠狠迎上那两片温热，一意在这场战役的开局展现实力。
年轻人不能输！
一个小时后。
结束第一轮较量的两人终于暂时放过了那张算得牢固的大床。
缓下来暗暗总结了下自己的表现，乔朗畅觉得大体良好，又偷瞄了瞄身侧闭目养神的人：一脸恬静，火气显然消散得差不多，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几分。
床头的手机震了震。乔朗畅拿起见是华东来又来消息了，追问他去不去那个滑雪场。稍迟疑，乔朗畅终于还是决定就趁这心平气和的机会，把事情说开。
“老陆，明天华东来问我们去不去附近那个良野滑雪场玩儿？”手臂轻捅了捅他，乔朗畅口气平缓。
“你和他还有联系？”那人吐字含糊，像正酝酿睡意。
乔朗畅没有退路：“刚刚下山的时候顺手留的电话。”
十来秒静谧。
“我们明天去汤谷温泉。”那人睁开眼，话音一下清朗。
“啊？”乔朗畅对这计划显然没准备：“什么时候决定的？”
“现在。”坐起来的人两字落地，身体已向他压来。
新一轮战役的号角吹响。
乔朗畅这回连准备的机会都没有，仓促迎战，开局就惨遭碾压，虽然抱着不愿为奴的心，可惜有意逆袭无力翻身，终究在对方肆无忌惮展露的淫威下，彻底沦为顺受者。
……
半夜。
休息了片刻终于稍稍聚拢神志的人伸手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撑开酸胀的眼睛给置顶那条消息的发信人回了一行字，放回去翻个身，对着那张平静的睡脸狠狠做了几个龇牙咧嘴的鬼脸，又上手揪了下那个挺直的鼻子（当然是轻轻的，他可不想再挑起第三回 战役了！），带着微微解气的心情，闭眼睡去。
第二天，两人如“计划”自驾去了汤谷温泉，还在那边的酒店住了两晚才回。“数战”失利的惨痛不仅重击了乔朗畅的澎湃自信，更瓦解了他原本所存不多的勇气，“华东来”三个字和背后那些可能的故事，一时当着某人也不堪再提。
回到雪场度假村后的两天，乔朗畅一直没见到华东来，忍不住发消息去问，才知他又去了几十公里外的另一个雪场，接下来还打算去那一带周边转转，可能要两三天才能回。听到这消息乔朗畅多少有点失落，毕竟肚子里那一堆的疑问还指望着能从他嘴里套出几个答案，这一来是机会寥寥了，因为他们两天后就要回国。
不过没了第三者的“搅局”，陆鸣涧的情绪倒是升温迅速，这两天自己在别墅做了饭，甚至在乔朗畅的强烈要求下，还带着他去高级赛道体验了一把，虽然是有惊无险，但也够自觉优秀的人回味一阵子了。
回程当天乔朗畅起得早，理完行李还有时间，就自己去近处的咖啡店给两人买咖啡，等待的时候竟然好巧不巧就遇到了那个“望眼欲穿”的人！
华东来是坐清早的电车回来，看去有几分憔悴，可能是玩得太疯没怎么休息好。乔朗畅听说他还要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顿生遗憾：如果能再多留半天，也能再比一场，顺便套出点“故事”了。但可惜，他现在连多十分钟的时间也抽不出，拿了咖啡就要回去，吃了早餐就该奔机场了。
听说他的情况，华东来倒是豁达一笑，伸出手：“那也好，咱们就北京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