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青田去目送素梅的时候,唐今水也去了。
他们两人站在人群里,不少人见到了一个Omega大姑娘挤在人堆里,都频频地往这儿看。
唐今水伸手护着他,等素梅下了轿子后才领着麦青田往外走。
门口的鞭炮还在噼里啪啦地响。
“挺好的。”麦青田忽然说道,“嫁给这样的人家挺好的。”
“是啊。”唐今水眯起眼睛,跃过了麦青田的头顶,看向了前方高高挂起的太阳,“高门大院都是人吃人的地方。”
“谁说不是呢。”麦青田喃喃道。
唐今水莞尔道:“有人富贵惯了,乐意在宅子里做阔太太,还有人不愿意被这么束缚一辈子,情愿在外面抹月批风的过日子。所以说啊麦同学,这都是看个人意愿。”
“到了宅子里,就没个人了。”麦青田说道。
“那你就是愿意在外面抹月批风了?”唐今水低下头看他。
结果麦青田点了点头。
“那可不行。”唐今水笑着说道,“即使要自由地在外面待着,那也得往好了待,你说是不是?”
麦青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谁不想呢。”
唐今水被他盯得愣住了,连剩下几句逗嘴调笑的话也忘了说了。
还是到最后麦青田拍了他一下,说自己要回去帮着看铺子了,这才叫醒了他。
唐今水呐呐地看着麦青田,嘴里的话绕了一圈,终究也是没说出来,只是一路默默地跟着他,把他送回了店铺里。
到了门口,唐今水一看,心道这里果然是女儿家买粉黛脂香的地方。
张先生的妻子冬娘生孩子的时候,素梅的肚子也有了动静。
麦青田还拿了点礼品去看素梅,她怀了孕以后性子还是那么的大大咧咧,总是心直口快地说这说那儿。麦青田在乡里走的时候,总是听见周围的乡民闲言碎语,说是素梅心比天高,眼高于顶,懒驴上磨屎尿多之类的。
她不过是还没有干惯农活罢了。
素梅在说起这个的时候不大在乎的样子,说人不可能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好在邻居里也有几个好的,能教教她,平日里还能唠唠嗑,日子过得也算是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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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梅这边聊完后,没过多久麦青田就在周岁宴上见到了冬娘和她的女儿。
女儿生下来的时候有七斤六两,现在裹在襁褓里,眼睛跟黑紫葡萄一样的水灵。
真切的看到了师娘生下来的女儿,不知怎的,麦青田突然就松了口气。
孩子的乳名叫凤儿,冬娘笑呵呵地说道。
麦青田不知道该给孩子送什么,最后还是跟唐今水商量的,送了她一个新设计的小衣服。
唐今水最近跟他熟多了,两个人也不说你是我的朋友,我是你的朋友这样的话,而是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块。
唐今水给冬娘送了点一盒阿胶。
冬娘看着直说浪费钱了。
唐今水笑着说怎么会,师娘怀胎十月多辛苦。
麦青田看着那盒阿胶,也觉得有些诧异,他见过唐今水家里的条件,比较清贫。
可唐今水又不是那种好面子的人,这么一来二去的想象,无非是为了师娘咬牙买了这份补品当礼。
他给唐今水夹了一块红烧肉,小声地说道:“吃吧。”
唐今水侧过身去,也小声地说道:“这么光明正大地给我夹菜?”
麦青田没说话,但也一直低着头,就像是缩在了唐今水的身侧。
唐今水见好就收,然后问道:“坐在先生旁边的人是谁?”
麦青田抬起头来,遥遥一往,只见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坐在那里,面颊微醺的和众人攀谈说笑,于是便皱了皱眉想道:“这人我见过,应该是给师娘接生的尤大夫。”
“啊,尤大夫。”唐今水恍然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他还有个女儿叫尤月香,现已经念到医科大学了。”
麦青田扒拉了几口饭,不说话了。
春去秋来,麦青田他们已经成了二年级的学生。
这年十月,校长给二年级的学生们举办了成人礼。
唐今水问道:“你几月生的?”
“六月。”麦青田答道。
唐今水就不言语了。
麦青田看了他一眼,小声问道:“你几月?”
唐今水摸摸鼻子,郁闷道:“十二月的。”
麦青田憋了一下笑,闷声道:“还得喊你声好弟弟了。”
唐今水扭头,似笑非笑地看他,“要我比你再大点,哪怕是一天,你是不是也得叫我一声好哥哥了?”
这话说完以后,两个人都臊红了脸。
第9章
现在能上学的Omega一般都是有钱有势人家的阔小姐,即便有的不是,那他们家里也一定会有些积蓄。
这年头一户人家一年能攒下来的钱还不到二十个银元,但是中学一学年的学费就要四十个银元,等到了大学,一学年的学费得要一百多。
所以不少人等中学毕业后就不念了。
比如上个学年的素梅,就是知道自己已经拿不出来未来两年的学费了,所以早早地嫁了人。
再比如今年的两位Beta同学,也是因为拿不出学费,结果便直接辍学了。
校长怜惜学生, 把学费退了一半给他们。
麦青田数了数家里存钱的盒子,里面的钱不知为何越来越少。等这次交了学费后,就只剩下不到两百个银元,还有几张印有掌控着津口市的大军阀,盛明霖头像的钞票,面值几乎都是伍元的,只有一张最显眼的是贰仟元。
最近生意不好做,他娘也总是闷闷不乐的模样。
再加上六七月份有条大河发大水,冲垮了好几处村镇,大片大片的荒滩就这么飘着人。他娘看报,上面不少人生离死别,有的刚出生的孩子也被大水冲走了,于是就心疼,整天的叹气。
后来蝗虫猖獗,附近的庄稼地们也受到了牵连。
等到九月份的时候,已经闹得人心惶惶了。
麦青田跟他娘就把一部分的收入捐出去了,希望能帮到那些受了难的同胞们。
再等后来过了秋天,报纸上传来了人吃/人的消息 ,说是那些受了难的灾民们走投无路,饿殍遍野,于是蒸了蝗虫的尸体来吃,最后又去吃死人。
宋豪市是第一个被大水冲垮的地方姓盛,当地的军阀控制了附近好几座城市,眼见这场灾难快要控制不住后便带兵跑了。
宋豪的难民们便也跟着跑了,往能活人的地方去。
这一路不知道又要带来多少的灾难 。
津口离宋豪不算太远,坐铁皮车的话十个小时就能到,只不过地理位置比较偏北,所以津口的军阀平时和宋豪那里的并不是太沾边。
眼下这宋豪的军阀跑了,那里又成了灾地,津口的军阀就更不愿意去管了。
倒是东边的一位大军阀,常司令出了面,说是要救济那里的百姓。
于是麦青田他们捐出去的钱,必定是要流经这位大军阀之手的。
全登州总共有大大小小十几位出了名的军阀,其中割据一方的那三位在当初都是同一个派系的,他们的老大扳倒了前朝政府,可惜没有什么命去享,四十五岁的时候就死于肺痨走了,他这一走,这帮人也就散了。
其中有一位威望最高,当初跟着前朝政府一起打死人国的时候,他被称为常胜将军,在他镇守的地方里,百姓们日子好过了不少。
他的名字叫常元胜,还真的是常胜司令了。
这天麦青田关了铺子,又拿着今天的那点利润跑到了当地的一家货运行,照常去捐款。
捐款处的人把他的名字和数额一并详细地填在了簿子上,然后起身站起来,抱拳道谢。
“麦小姐,真是有心了。”
麦青田牢记他娘的教诲,盈盈回礼道:“不敢当,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等从货运行出来后,麦青田照常往家走,结果却被一个闷棍给打晕了。
他醒来的时候,还听见耳边有人说道:“废物,真是废物,谁让你把人给打晕了,这下好了,到现在都没醒!”
那人着急忙慌地说道:“二少爷,您也没说要咱留着点手啊,再说了这绑人过来不给打晕了,难不成还请他乖乖地听话么?”
那二少爷被这话一噎,气得摔了个茶杯,茶水溅到了他的脸颊上,烫得麦青田“嘶”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