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青田之前不愿意嫁人,更不愿意跟男人有什么肢体接触。
可现在他却想用自己的这个身体,生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
唐今水摇头说不要,他不愿意看麦青田受罪。
他十月怀胎,身边没人照应,该多辛苦。
再说临盆那一天的情形又该是怎样的呢,他到现在都忘不了张先生和冬娘,还有他们那只吃上了一口奶的小女儿。
麦青田又问他,你是怎么知道……
唐今水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当时他去津口的时候受到当地警察厅厅长的照顾,那时见到厅长在哀思一个人,他去一看,发现是个脸上被划伤了女子的照片。
厅长跟他说,这娘儿们刚带着孩子来的时候长得可俊了,刚下火车就被一个小流·氓给看上了,她那孩子跟个疯狗似的,咬着不放,硬是把人给打残了闹到我这儿来了。我看她单身一人,长得这么水灵,孩子又不似一般女儿家一样的俊俏,心里就有点怀疑。后来这娘儿们说要陪我睡觉,让我以后照顾一下她孩子就行。我也惊着了,不过到底难过美人关,就算后来她毁了容也那么好看,就答应了。
可唐今水却笑眯眯地说道:哪有女孩子家的胳膊像你这样粗的,脚也大了一大圈。你这脾气有时候也倔,我一准儿就看出来你在跟自己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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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完,麦青田就将那张刚开张时,刊印在报纸上,被他剪下来小心保存着的“照片”从兜里拿了出来。
他们两人谁都没想过要去拍照合影。
到如今,这张被他从报纸上扣下来的东西,倒成了最真切的想念。
武装军里没有唐今水的名字。
报纸上拿东南武装军来称呼他们。
一转眼,就过了半年。
子衿早早地去上初小了。
麦青田守着空空荡荡的小洋楼,每天海口家里两头跑。
他不敢去关注武装军的消息,可又在每个夜里辗转反侧时迫切地想知道最新的消息,于是赤着脚,不管不顾地冲到了一楼的餐桌上,拿起了今天的报纸,一直坐到更寒露重才怅然若失地起身。
白天忙啊,就顾不到去想唐今水。
可一到晚上歇下来了,身边没了人,麦青田就会忍不住地去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吃得饱吗,住得习惯吗?和军队里的人相处的习惯吗?有没有欺负别人?打仗的时候害怕吗?还有 ……什么时候能打赢。
可这就好像是一场遥遥无期的战争。
麦青田等了他好久,一直等到那包麦芽糖都快吃完了,唐今水也没有回来。
报纸上说,常远胜狼子野心,与外敌勾结,登州有志之士当凝成为一股势力,共同御敌。
大家也照着做了。
年轻人捧起门前的一抔黃土,跪在地上,朝着自己的家磕了三个重重地响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们想要打赢这场仗,谁又不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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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的白云苍狗,大半个登州都已经失陷了,常远胜等人又用了六个月的时间去攻打下游的放手地区,奈何迟迟未曾攻陷。“死人国”的人为了策应他的战略目的,从海上绕道进发,先是切断了海港城市的海上物资运输,接着又在越城登陆。
轰炸机在头顶上足足飞行了三日之久。
学校被炸了,集市也没了,海口全是被炸毁的船只,就连附近的商铺都不能幸免于难。在这场战争中,越城死伤了数千人。
防空警报响起时,人们惊恐不安地躲进了防空洞里。
驻防军撤到了西南方。
联合起来的南部军阀对越城重新进行了战略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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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青田和小洋楼都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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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一年里,越城被大大小小的几百次空难活动所侵扰着。
百姓们苦不堪言,越城经济大受打击。
见状,麦青田彻底关掉了他和唐今水一手经营起来的店铺。
他剪掉了自己的两条麻花辫,和子衿的母亲一起出资,盘下了一家中小型的收容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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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城在禁海之前与解除禁海之后,一直与周边各国有长期频繁并且友好的海上贸易关系,尤其是百年前的一位英雄人物更是看重越城这个沿海城市,一力促成了与各国的互不侵犯条约。
越城海贸交易断了后,周边几个国家的经济航线也就跟着断了。
对此他们表达了对常远胜与“死人国”的巨大不满。
“死人国”迫于压力,暂缓了对越城的攻陷战。
一年后,越城失陷。
据报纸上说,不光是Beta,还有那些藏起来的男Omega们,纷纷涌入了东南军。
又过了三年。
东南军犹如破竹之势直捣黄龙,在“剿常”战役中取得了三次巨大的胜利,取回了中游地区的重要战略地点。
报纸上, 出现了一个叫做“唐忆田”的名字。
麦青田看了,直掉眼泪,笑着说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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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年里,麦青田和子衿的母亲以及广大的越城女性,组成了一股坚实的力量,照料并且鼓励着这些流离失所的灾民们。
有时候夜里,麦青田就觉得唐今水说得不对。
太累了,就连他都不会去想了。
他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想过唐今水了。
至少不再是那么长久的思念了。
每当他在照顾一位灾民,添购一个药材,一件衣物的时候,他都会想,不知道在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会着其他人在做着相同的事情。
那是不是,如果有一天,唐今水也变成了灾民,就会有人去照顾他了。
子衿已经十六岁了。
他长得很高,比当年的麦青田还要高。
子衿在毕业文章里写,说他要去当一名科学家,至少要把Omega的抑制剂给研发好。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精干和朝气。
他是那么的无畏直前,青春热血的,像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这让麦青田喂药的手忽然就停了下来,他怔怔地凝望着子衿,人就开始走神,很快,一行清泪滚落了下来。
战争开始的第十一年,常远胜败了,逃到了“死人国”。
据说“死人国”的人将他暗地里杀了,又说是将他囚禁了起来。
次月,“死人国”投降。
登州人民欢呼雀跃,呼声震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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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老板该回来了。”子衿的母亲脸上都是激动的潮红之色,等到平静下来之后,她躺在了床上,侧头望着默默不语的麦青田,忽然这么说道。
沉默了良久,麦青田幽幽地说道:“还没有结束呢。”
子衿的母亲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把心里的那句疑问和担忧给咽了回去。
西北军和东南军又打了六年。
六年后,东南军赢了。
五月,全登州解放,ABO平权宣言诞生。
人们笑啊,跳啊地流泪哭喊。
整整十七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麦青田将收容所改成了育儿园。
等暑期过了,新生们就该来了。
已经二十七岁的子衿已经戴上了眼镜,成为了一名科研学家。
年底过春节回来的时候,子衿望着这十多年过去,愈发有韵味的阿姨,终于开了口,对他说:“麦阿姨,你,你们就在一起一年,可你都等了他十七年了……”
麦青田静静地说:他很快就回来了。
子衿咬着牙说道:新纪元已经成立了七个月了,战士们都已经回家了,没有回来的,也跟着自己怀里的黄土睡下了。麦阿姨 ……你朝前看吧。
麦青田就说:他走的时候没有带土,就带了我的一缕头发。
说着,他还想去摸摸自己的头发,可是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早已没了,这一头短发让他的脖颈觉得很凉,甚至喉头还有些发硬。
第二年,二十八岁的子衿回来时,麦青田依旧是一个人。
他手里拿着新年的礼物,敲响了小洋楼的门。
麦青田穿着一件单衣,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就这么跑了下来,在见到子衿的那一瞬间,万千滚烫喜悦被冰寒浇灭,干干净净,冷冷硬硬。
他的脸就凝固住了。
麦青田的身体也跟着单薄了。
这之后又过了十年,ABO纪元十二年。
麦青田很少去育儿园了。
更多的时间里,他是选择待在这个小洋楼里,哼着一首歌。
子衿的母亲每次去的时候都听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