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今日是化的是男妆,描的剑眉有几分凌厉的意味。
她沉声笑道:“卓八公子怕是误会了,响玉阁没有仆役,这位姑娘是我们响玉阁弟子首席。”
闻言,舒彩和卓沉天都怔愣片刻。
响玉阁的弟子们这才纷纷明白过来——卓沉天竟然以为舒彩只是个引路的丫鬟。
平日里舒彩总是习惯性地照顾周围的人,哪怕是比她年长的同学也常常在得她帮助的时候叫上一声“菜姐”。卓沉天举止斯文,众人竟一时没察觉出那是礼貌地驱使下人的口吻。
舒彩面色无改,抱拳道:“我是响玉阁弟子首席、凇云先生亲传弟子舒彩。卓公子,幸会。”
那边的卓沉天神色微动,他收回手中的单子,回礼,道:“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双方客气几句后便各自走向宴酣府中己方的宅院。
听说响玉阁那边竟挑了一个灵力最低的女子做首席,宏剑宗的弟子交换眼神,都觉得此举荒唐又滑稽。
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很远了,但还属于高阶驭灵师的听力范围。宏剑宗弟子嗤笑着讨论起这事来,不知是以为响玉阁弟子修为不足以听见,还是根本不在乎响玉阁听到这些。
“要是响玉阁的丧家犬们全都是二段三段的实力,选她算是矬子里拔大个。可五段的弟子摆在那儿呢,她还出来蹦跶,真是可笑至极。”
“狐媚子的亲传,这个‘首席’怕也是个双修的祭品。”
“那女的是有几分姿色不假,但顶多算个中上,比她貌美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怎么偏偏就挑中她了?”
“夜深一点烛火,谁还看得清面容?祭品自是看着好,不如用着好呗。”
闻言,沧澜走近舒彩,轻轻揽着她的肩,安抚着拍了两下。
铁家老二是个暴脾气的,转身冲着宏剑宗弟子的方向迈出一步。
“铁毅。”舒彩看起来十分平静,沉声叫住情绪激动的铁血。
大赛之中各个宗门的弟子不应在赛场之外起冲突,这是他们早就说过的。
“之前跟你讲过什么,说一遍。”
铁毅咬着牙根,缓缓开口,“毁誉不闻,宠辱不惊,安危不动,得失不患。”
“回去抄十遍软笔,长长记性。”舒彩回身,对众人淡淡道:“不必介怀,咱们赛场上见分晓。他们现在跳得越狂,往后就越是下不来台。”
说罢,舒彩给刘之柳使了个眼色。
刘之柳会意微微眨眼,大家的中央小云彩六六哥得令跑去安抚铁二胖了。
而首席这边也有贴心的沧澜送温暖。
“我们菜菜最好了,不要管那些酸缸臭儒。”沧澜指尖力度恰到好处地揉着舒彩的肩。
舒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澜少,不娶何撩啊!”
“可以娶啊!菜菜要不要做我的第八房小妾?”
“八房?澜少美意我心领了,就不去祸乱你的后宫了。我怕你那七房都跟我跑了。”舒彩打趣道。
……
夜,凇云宅邸。
“师尊!我要气死了!都不知道他们思想怎么这么龌龊!听听,这说的哪句是人话?”
人前沉着又冷静的舒彩,人后面对自家师尊师兄就变成了气鼓鼓的小炮仗。
严洛知道舒彩性子急,特地把茶晾温了些再塞到她手里,点头道:“宏剑宗最不是东西。”
见舒彩“咕咚咕咚”灌完茶抹了下嘴,重重地把茶杯撂在桌上。凇云无奈地笑着,给他们师徒三个续上温热的茶水。
“他们说我,我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我这个首席在外人眼里确实有点‘名不副实’我认了。可是他们凭什么那么说师尊!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那种……”
说到这儿,舒彩说不下去,有些红了眼眶。
她缓了口气,恨恨地说:“他们不是喜欢嚼舌根吗?赶明儿让鸡仔……”
察觉到自己下意识地提起了某个人,舒彩收声,小脸当场就垮了下来。
“没关系的,彩儿别气了。”
凇云抬手顺着舒彩的头毛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
“谢谢彩儿记挂着为师的感受。那些流言蜚语早不能伤我分毫,不必介怀。竖子狂妄,不足以让我们的好彩儿跟他们置气。来,给为师笑一个。”
舒彩的嘴角扯出有些勉强的笑,转而又嘟着嘴抱着蒲团窝在榻上。
灵石灯柔和的光下,凇云在书案后摊开书卷。
“说正事儿。这次宴会,我听得着实是捏了一把汗。各大宗门怕是都坐不住了。”凇云的笔在纸页间疾驰,发出“沙沙”的声响,“霜叶山保持中立,灵天门置身事外,杻阳峰带头挑事儿,宏剑宗高高挂起……”
严洛拿帕子擦着眼镜,问:“先生,假骨生灵、羊沟村、定海灵珠……这些事情的关联并不如何紧密,有没有可能只是几方势力各自谋划的巧合?”
“也有可能是他们之间的联盟十分松散,所以才显得这般零碎。”舒彩捏着蒲团分析道:“但从南海开始,他们的合作愈发多且紧密起来,其中定是有什么变数。”
凇云点点头道:“彩儿说的对。天地灵气锐减让宗门间多年潜藏的矛盾浮上水面。他们是急了,才在响玉阁面前露了马脚。”
纸上的“骨生灵”和“羊沟村”被凇云圈出来,连上线。
“我们久居抱玉城对此感受并不明显,但游历时确实能感受到外界的天地灵气少得可怜。对于驭灵师而言,天地灵气是修炼必需的资源。现在僧多粥少,难怪他们急着研发增强灵力的药物。”
眼镜被严洛擦得透亮,重新回到鼻梁上。他若有所思道:“此外,他们窃取定海灵珠的事也有些蹊跷。为什么会涉及到那么多宗门的势力?他们就不怕分赃不均吗?”
凇云摇摇头,这事儿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舒彩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她试探着叫了声“师尊”。
以他们师徒间的默契,凇云听这个语气就知道,小蔬菜脑子里定是又蹦出什么鬼点子了。他撂下笔杆、拿起茶杯,回身丢过去一个“说”字。
舒彩眨巴着眼睛道:“我听有句话说,‘风声雨声天下声,皆入聆风堂之耳’。师尊,这事儿聆风堂有没有可能知道内情?我们要不要去聆风堂问问?”
刚碰到茶杯的唇角扬起,凇云不由得轻笑道:“你是想我去聆风堂找情报,还是要我去找人啊?”
“都不是。”被识破的舒彩嘴硬道:“是找鸡。”
“瞎说什么呢?”严洛抄起案上的书轻轻敲在舒彩头上。
舒彩抱着脑袋“哎哟”了一声。
“该回来的自然是要回来的,得等他自己个儿想清楚。”
凇云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道:“此事复杂隐秘,哪怕是聆风堂也不一定全然知晓。而且我们问过聆风堂这件事本身,也会成为聆风堂的情报。在明确其立场前,不宜贸然行动。”
已是秋末冬初,庭院内的树叶已经由苍翠变为嫩黄,又点上褐色的斑点。晚风强烈地吹拂,让枝条凌乱地挥舞。片片落叶相互摩挲飘落在残荷池水中。
也不知凇云新植的树苗撑不撑得过去。
凇云走到窗前,发觉空气变得十分湿冷和压抑,显然是要下雨了。
他喃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说着,凇云轻轻关好窗户,把即将到来的风雨挡在外面。
他又说:“天冷了,要及时添衣物。”
弟子二人应了。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很值得我们注意。你们两个,还记得玄子枫指出来的那条鲛人活傀吗?”
凇云回身抄起笔,纸上出现了“定海灵珠”和“鲛人活傀”。
严、舒二人点点头,想起了那个身上有五毒魔纹的可怜鲛人。
“其实晦幽深谷得到这条鲛人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严洛回忆道:“景殊前辈的天地智灵中有他领地内所有鲛人的信息。这条鲛人应该是一百八十年前被人类虏走炼成活傀的。”
“也就是说,这名鲛人在晦幽谷传承得有三、四代之久了吧?”舒彩低垂着双眸,她显然是心疼那没了自由的鲛人。
凇云道:“鲛人的寿命在三到五百年之间,但是到了人类手里,再怎么也活不到自然中的寿数。晦幽谷的鲛人活傀,可能快到日子了。或许,这就是他们窃取定海灵珠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