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意识到这一点,他就觉得这个人,他爱得值。
“你知道之前在高中,有不少人喜欢许佳年,你也知道男生嘛,又不像女生表白会顾忌很多。”陈衍伸手拿起酒瓶,倒在了他面前几乎一晚上都当摆设的杯子里。“可一直都没有人向许佳年告白过。”
水流缓缓,声音潺潺,记忆也绵绵。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陈勉摇摇头又点点头,“因为叶松。”
“嗯。”抬头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因为叶松。”
又往杯里添了一杯,“他只要往许佳年身边一站,还有别人什么事呢。”
“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怎么说,很震撼,怎么会有两个人这么和谐呢。两个完全独立的人格,像是生命共同体,比血缘关系还密不可分的一种联结。”
“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象过,世间会存在有这样一种关系,竟然让我从一开始就敬而远之。”
“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跟我一样的感受,可我迈不出这一步,一直都是。”
陈勉听他说完这些,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你知道吗?我跟许佳年之所以相识,是她看新生资料里我是香城人,然后加了我。”
陈勉突然变到另一个话题上。
“嗯。”
陈衍知道,他也是因为许佳年问过他认不认识陈勉,才对这个名字暗暗上了心。
“再然后,我们发现了太多类似于这样的巧合,嗯,或许可以称之为缘分。她发现我是G大附中的,她说她差一点去了那里;我得知她是育才中学的,我说我在那儿参加的高考。”
“嗯。”
“她的未来嫂子是我一个相识多年的姐姐,我的妈妈是她初三的语文老师。”
“嗯。”
“紧接着,她又发现高考排名榜上,我的名字跟她的紧挨着,同样的分数同一所学校。我们还参加了同一场自招考试,在同一个考场。”
是的,当许佳年生日那天同他说起她因为什么才没能去成G大附中的时候,他就想起来了自己当时也在同样一间教室的考场上。
他甚至看到了一出农夫与蛇的现场版寓言故事。
他听到那个女孩子在被监考老师质疑的时候说“老师我真的没有作弊,不信你看我卷子都答完了。”
监考老师可能也是被女孩子的镇定说服了,将信将疑的。
那个女孩子看到了监考老师的动摇,于是催促另一个女生,“同学你倒是说句话啊。”
然后另一个女孩子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只是那些人那些事皆因为与他无关,而被抛掷在了岁月的长河里。
“嗯。”
“再之后,我发现我中学时期一直视为榜样的学长,是她的哥哥。而我追随他的脚步,来到了这里,遇见了她。”
“嗯。”
“一切的巧合,一系列命运的安排,好像只是为了我们两个人能够相遇。然后,突然出现一个人,我们又不得不分开。”
“嗯。”
两声“嗯”同时响起,两个人今晚似乎要把这心中块垒掏尽。
“嗯,也不能这么说。叶松对于我来说是突然出现,可对许佳年,从来都不是。”
“反正最终结果就是,命运在这时候告诉我“你来晚了”。”
“又或者是“我只是同你开了个玩笑”。”
“好笑的,我不难过的啊。”
陈勉也很无力,他之前在听许佳年说了那么命运的巧合后,也试着将这些线索一一串起来。
如果2003年小升初时,在G大附中的自招考场上,许佳年没有出于好心替梁月捡试卷,没有因此被监考老师取消考试资格,从而顺利进入G大附中。他们两个人身处同一个校园,虽有各自不同的圈子,但也难保不会产生交集。再经过好些个时刻擦肩而过,他们开始眼熟对方,然后在某一个瞬间,他们有机会得以相识。
再或者,叶松没有礼貌挂断招生办老师的电话,没有因为许佳年而放弃进入G大附中的机会,没有默默陪她走过人生最美好的青春时期。如果叶松一早就从许佳年的生活里分离出来,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根基就没能像现在这么坚固。
又或者是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命运的轨迹从他这里开始偏移,他初中没有去G大附中,毕竟他当时是有犹豫过的,而他十有八九去了许佳年的初中,因为他妈妈在那里任教。从那个时候他和许佳年就开始相遇,比起从G大才开始相识,会不会他的胜算大一些
可到底命运还是偏向叶松那一边,他也只能服从上天安排。
许佳年吃饭拿筷子的手指总是落得很低,他有一次跟许佳年开玩笑,说是筷子拿很低的人嫁不远,看来她注定了要嫁给他。
当初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有另一种更容易实现的可能。
当年差的那一毫厘,或许一开始就是一个伏笔,一个注定了后来,他要失之千里的铺陈。
☆、36 破土
许佳年从操场回来后就直接躺在了床上,都没去洗漱,脑子里始终胀胀的,头皮跟脑仁分离的感觉。
陈勉的外套被她搭在椅背上,也来不及去洗,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也没有力气做。
怎么突然之间就这样了呢?
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没有争吵没有拖泥带水,在她晴朗的世界里兜头盖下来,令她猝不及防。
“嗯……就像你看到一棵长得很好看的树,想把它带回家养起来。可是当你开始动手挖的时候,才发现它早已和旁边的树长在了一起,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盘根错节密不可分。”
她盯着头顶的围帘顶,想到陈勉对她说的这段话。
一直以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她跟叶松看起来是这样一种联系。
她自己也根本不会往这个方面去想。
正如大一跟赵一佳陆持恒他们出去玩,赵一佳跟她说她把叶松放到了自己的盲区里,她都没有往这个方向考虑过。
今晚这个话题被特地点出来,她也因此得了些空,好好想想关于这件事情。
这么多年来,她把叶松放到了一个特定的角落里,在那里他被她时刻记得,又习惯性地遗忘。在那里他不用被她定义,不会被划分到哪一块区域。
他只需待在那个她为他单独开辟的角落里,安居一隅。她对于人际交往中所划分限定的条条框框,永远都不会约束到他。
她问自己,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如果要给叶松下个定义,他该是怎样一种性质?
发小?朋友?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是,是因为确实是这样。
不是,则是因为缺了点什么。
可到底缺了点什么呢?
许佳年想,这应该才是问题的核心所在。
她的头又开始蔓延性地疼起来,从一个中心部位向四周扩散开来,密密麻麻丝丝拉拉地疼。脑袋里又胀又热,后脑勺怎么放都不舒服。
她想求助于叶松。
这是她下意识就有的的反应,她脑子里都还没来得及过滤一些有用信息,完全是囫囵吞枣的东西,这个想法就顺其自然地冒了出来。
几乎是一瞬间,她稳稳抓住了自己这一完全条件反射般的本能反应。
她将叶松视作了她的本能,有了这个认知的许佳年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她就又深吸了一口气。
从小就被教育“区别对待所有人,切不可一概而论”的她,是从什么时候起把叶松当作了她的下意识她的本能?
并且十年如一日?
她开始启动记忆的齿轮,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从十八岁回溯到她最开始有了记忆之初,从大学到中学到小学甚至到幼儿园,一无所获。
叶松于她,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去思考过这个问题。
可她意外地发现,从小到大她身上发生的重大事件,除了她的爸爸妈妈参与的最多,下一个人就是叶松。
小学她被班里同学传染了红眼病,滴眼药水滴得她难受老哭,他就买很多她喜欢的东西,有吃的有玩的,变着法儿地哄她开心。
后来没过多久她又感染了腮腺炎,两个腮帮子肿得嘴巴都张不开,吃东西都会有影响。她还是天天哭。
天呐!她小时候可真是个小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