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没有被送到池家，她大概早就变成像叶知善那样的女孩子吧，或许，情况会更严重些。
但事实，她已经在池家生活了六年了，她有对她很好的爷爷奶奶，还有居珩哥哥。所以，她不能变成那个样子，绝对。
“这件裙子不错，衬你。”胡半梅把纯白连衣裙摆在她身前，粗略打量了一下，笑道。
叶知真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人，心里的嘲讽正野蛮滋长着，“是吗？那我穿这件吧。”
胡半梅点点头，瞧着镜子里的女孩，倒是真情实意地夸了一句：“真是漂亮，在富人家里养过就是不一样。”
其实叶知真和叶知善的五官都很好看，只是叶知善在叶家吃的不好，就显得瘦弱很多，再加上劣质的化妆品用多了，肤质也不是特别好。叶知真在池家过得比较滋润，就算池老夫人去世了，池家在衣食方面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她皮肤很白，仪态良好，被池老夫人悉心教导，气质方面也比叶知善优秀很多。两个人站在一起，要是没有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们俩是亲姐妹。
叶全和胡半梅都很满意，只要叶知真得了刘总喜欢，他们家超市规模会更大，甚至他们一家都有可能从小镇搬到城里去。
叶知真换了裙子，裙子的布料不是很好，粗糙地贴在她的肌肤上，她很不喜欢这件裙子。
“妹妹呢？”叶知真问。自从她被放出来，就再也没见过叶知善。
胡半梅讪讪一笑，道：“你妹妹有事。”
叶知真淡淡地看向她，轻声道：“妈，妹妹没有上学对不对？”
“……上学费钱，我们家哪里出得起那个钱啊……”
“妹妹上的是初中，公校没有资助吗？”叶知真其实已经知道原因了，只是她想知道作为母亲的胡半梅到底是什么态度。
胡半梅有些无奈，“你爸爸不让她去，我也没办法……”
果然。
“再说了，你妹妹她……也不是读书的料啊。”
叶知真偏过头，“哦，知道了。”
晚上吃饭，叶知善还是没有回来。
叶全喝着酒，和叶知真嘱咐：“明天过去要听刘总的话知道吗？”
叶知真咽下最后一口饭，随意应了声：“知道。”
“我告诉你，你别想着给我耍花样啊……”叶全有些醉了，却还能空出心思警告她不要捣乱。
叶知真微微一笑，道：“我只是个孩子，能做什么？”
叶全这才放下心，继续端起酒杯喝酒。
叶知真洗完澡，换上了一件红色的上衣和深黑色的牛仔裤。
夜渐渐深了，她坐在床沿，背脊直挺着。
叶知善回来了。
她听见叶全不断向叶知善吼出肮脏的话语，听见胡半梅无意义的哭喊劝阻声，听见叶知善的奋力反抗……
“啊！啊——痛！”
“别打！呜呜呜……叶全啊，那里怎么能打啊……”
“你给老子滚一边去，老子倒是要看看，这东西打烂了你还能不能给我到处犯贱！”
她听见重物意外撞在地上的声音，瞳孔微缩，忽然想起那天叶全新拆的马尔代夫球杆。
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缓缓握紧。
她偏过头，看到段居珩送给她的那架小提琴，眼睛里光芒渐渐沉寂。
“静静的夜，寂寂的巷道，这房子住过我的爱人，她早已离开这个城市，但房子仍处矗立在原处。那儿还站着一个人仰首凝望，双手拧着极度的悲伤，当我看见他的容貌，不禁战栗，月光照映出的竟是我自己的身影。你这身影，你这苍白的家伙！你为什么嘲弄我失恋的痛苦，在这个地方让我不断受折磨，有多少夜，在往日时光里？”——《天鹅之歌》
楼上的房间里，忽然响起悠扬悲怆的琴声。
叶全醉醺醺的脑袋有一瞬间的清醒，他看到自己拿着前几日刚收到的马尔代夫球杆，叶知善脸色苍白的蜷缩在地上，双臂紧紧地护着胸部和下|体。
胡半梅还在旁边哭着，却不敢上前扶起快要晕过去的叶知善。
叶全胸腔剧烈起伏着，暴打的强烈快|感在他的心里不断热涌，他将球杆抵在地上，笑也似的哈出声，“真是废物，一个个除了在家吃白饭，还能做什么？我的钱呢！我的钱！”
楼上的小提琴声还在响着，叶全瞬间烦躁起来，朝楼上吼：“别拉了！早知道先把你那破东西给卖了！一天到晚不干正事！除了呆在房间里还会做什么！”
小提琴声缓缓停止，《天鹅之歌》的尾音还萦绕在叶知真的耳旁，她眼眸微垂，捏着琴弓的紧了紧。
这架小提琴，是居珩哥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还记得，那天段居珩牵她手到他的房间，拿出小提琴盒的场景。
小镇外，段居珩坐在车厢后座，他沉默着看着窗外，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有点莫名发慌，心脏在胸腔里突突地跳着。
快要见到知真了，他已经争得家里人的同意，允许他先把知真接回段家住一段时间。
既然池家能够收养知真，段家应该也能的。
叶知真手一握着小提琴，打开了房间门锁。
楼下的声音还在持续着。
她能感觉到，叶知善真的很痛。
明明应该是从小被呵护长大的女孩子，凭什么要受到这样非人的虐待？
叶全不是人，他不配当一个父亲。
她要离开这里。
客厅里的三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从楼上走下来的叶知真。
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迷醉、或被迫、或无奈。
叶知真慢慢靠近还在挥舞着高尔夫球杆的叶全，她看着那坚硬的球杆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叶知善的身体上，她的脑袋在渐渐发胀，紧绷得让她快要呼吸不过来，另一只没有拿小提琴的手控制不住地抖动着。
一切的感官都在急切地促使着她，赶紧去进行下一个动作。
叶知真忽然感觉自己脸上一片湿润，同一时刻，她猛地举起手里的小提琴，直接往叶全的后脑勺砸去。
“砰——！”
段居珩的眉头一直在无规律地跳动着，他抿了抿唇，吩咐司机再开快点。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但只有叶知真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
她想离开这儿。
救护车的鸣笛响彻整条街道。
叶全被拉出来的时候，满头献血，同时被带到救护车上的，还有已经昏迷过去的叶知善。
紧接着，警车也来了，立即带走了面色惨白的叶知真。
拨打救护车电话的是胡半梅，待她挂了电话后，叶知真直接夺走她手机的座机。
“我是叶知真，我杀了叶全。”
段居珩在靠近叶家的房子时，就被这周围的情况阻止了脚步。
夜已经深了，但这里聚集了很多人，警方在第一时间封|锁了犯罪现场，稍显匮乏的人力正在努力维持现场秩序。
段居珩来不及多想，走上前去抓了一个人问了情况。
“好像是有人杀人了……太恐怖了。”
段居珩心下一突，“知道是哪一家吗？”
“叶全，对，被杀的那个是叶全……”
段居珩的脑子还在乱七八糟地快速思量着，那人又补充说：“是叶家女儿动的手，前不久刚接回来的那个……”
段居珩猛地甩开那人，转过身，一边拿出手机联系人，一边叫司机带自己去当地的警局。
叶知真刚做完笔录出来，就看到冲进来的段居珩。
两人对视，同时顿住脚步。
叶知真看到段居珩的一瞬间，脑子是空白的，她想不到任何东西，只有眼睛是明朗清晰的，能顾及到的视线里，全是眼前这个人。
反应了好久，才张口想要说话，却被人大步靠近，紧紧地抱在怀里。
两边的警员见状，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叶知真的鼻尖，瞬间溢满了属于段居珩的气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无比幸福，恍然知觉，原来自己是那么那么的想念他。
段居珩单手扣着她的脑袋，伏在她耳边，温声说道：“别怕，知真，别怕，我在，别怕。”
叶知真的眼眶，蓦然红了。
居珩哥哥，我杀人了，我杀了我的父亲。
叶全死了。
“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杀，这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唉，听说因为未成年，处罚没那么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