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怕他多心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将手搭在他手上走出门去。
走到了门口姑姑家人来了,可俞宸却握着她的手不放。
亦真趁别人还没看见低声道:“宸儿?”
俞宸却将她的手握的更紧,泪顺着下巴一滴滴落下。
亦真虽不知他的真正的心思,可见他如此也是万分不舍,可事到如今什么也是无用,狠心抽出手转身上车,亦真放手之前的泪滴在他手上,烫的他四肢百骸都针扎一样疼。
他站在原地,攸宁过来伏在他肩上哭,他眼睁睁看着车帘落下,只这一层帘幕,他和她就近乎永别了。
可他或许还不知伤心并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从这一刻起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他去受。
两人是亦真的亲弟,便也到了姑姑家吃送行酒,俞宸便独自坐在客席来。
俞宸以前年纪小,亦真不许人引他喝酒,他也听亦真的话,虽好奇也不曾尝试,今日想起以前书上说一醉解千愁,便拿起酒杯闷了一口,却觉得一口下去酒顺着喉咙流进肠胃,灼的他五脏六腑都疼,苦的心都在颤。
可借着酒他可以正大光明的苦,肆无忌惮的落泪,而不是把那些苦楚都吞在口中藏在心里。
周家还是有些故交,他们如今远去湘洲,来送行的也不算太少,桌上人越来越多,俞宸便顺手拿了一壶酒去了厅外。
他捏着酒杯不住颤抖,此时方知世上没有比嫉恨更折磨人的,没有比酒更苦的。
他又突然疯了似的,扔下酒杯要去找亦真带她回家,可他喝醉了酒路也认不清,在陌生的地方绕来绕去跌跌撞撞,跑不知何处,抬头四周的院子和墙,也分不清东南西北,茫茫一片,好像自己被孤零零扔到另一个世上。
他失魂落魄从这里出去,也没有等其他人,自己骑马回了家。
他回到家一边喝酒,一边蹲在院子里,把自己写了几箱字的纸都烧了。
突然想起那老道士的话,果然他再强求,还是一场空。他仰头又灌了一口,泪便顺着他的下巴流到衣襟上,夜里冷风一吹,火苗忽的起来,在他眼里恍惚摇曳。
他顺势坐在地上,紧了紧衣襟,苦笑的想,他今日就算一夜不睡,也没有人来对他说:“宸儿怎么还不去休息。”
攸宁第二天见他倒在屋门前的石阶上,赶忙叫人把他抬进屋,可这夜过后他一病不起。
亦真这次是真正来告别了,可听说俞宸病了,马上来看他,俞宸一见她心里苦涩委屈一涌而至。
亦真进门来,他打起精神坐了起来,对她叫了声“阿姐。”
亦真看着他一脸病容,坐在他床边忍不住落泪:“怎么说病就病了,是不是夜里又没有好好休息,宸儿也大了,该好好照顾自己……”
她心疼的数落,俞宸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亦真一时伤心也有些忘了分寸,周殷南不耐烦和冯太元支应,便说来找亦真,他对这又不熟悉,知道亦真在这便也过来了,见亦真和一衣衫不整的半大小子说话便觉有些不高兴,进去便听那小子道:“阿姐,我都听你的,可你别走了陪陪我行不行?哪怕只留一天。”
周殷南进来便道:“她又不是大夫,你让她留下做什么。”
亦真心里不悦,可周殷南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她不愿当着俞宸的面与他争执起来,抹了抹眼泪解释道:“这是我弟弟。”
周殷南道:“不是亲的那个吧。”
亦真强忍下不快又解释:“和亲的也没什么差别。”
俞宸却看也不看周殷南,更不肯理会。
亦真不愿勉强他,对周殷南道:“宸儿自小内敛,出去吧。”
周殷南比俞宸大的多,也没把他放在眼里,轻蔑的哼一声先出去了。
亦真便又安慰俞宸:“你定要好好休息,不许再任性。”
俞宸一把拉住她袖子,哭着哀求道:“阿姐,求你别走,就今天别走行不行。”
亦真落泪道:“宸儿,阿姐如今也是没办法。”
俞宸一时嫉恨上头口不择言:“你就那么听他的话吗!”
亦真心中本就苦涩,却不想平时懂事的俞宸对她这么说话,便也狠心道:“我不听他的话又能如何?你有本事就让我听你的话吧。”
周殷南在外大声催促,亦真只得出门离开。
这句话从此就像被亦真拿着匕首刻在了他心上,鲜血淋漓再也忘不掉。
考试那日他也没能起来,反正今年考不考对他也没意义了,在床上看了半天的书,只当做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不过他并没一刻想要放弃,毕竟他除了这个再没有别的能赚到翻身机会。
亦真临行那日他冒着大雪去渡口等了她一天,可那么多人他连她人影都没看清,回来病越发的重,差点就此过去,攸宁吓得在他床边不眠不休的照顾,哭了好几天才见他好转起来。
身体好起来以后他又开始用功读书,几乎住到书院里,连中秋新年这种节日也自己在书院里读书过去。
他的老师也曾对他道:“子阑出身不俗,可对功名如何渴求到这种地步。”
俞宸道:“老师定会觉得我太世俗太功利,但我也就是如此才能得到想要的。”
今日听他背应照离人妆镜台,亦真晚上坐在妆台卸钗环时,还是忍不住问他,“上回从夹层拿出那诗经是?”
俞宸搬着凳子坐在她旁边,别扭道:“那是当年想送你的生辰贺礼,可等不到你就要走了,我就偷偷藏在你的妆奁,想着做你的新婚贺礼吧。原本想抄一百首,还差了十一首,我又抄了十首,最后一天还差一首桃夭。可又突然小心眼不愿意把这首送给你和别人,便没有抄。”
俞宸拿过那诗经递给亦真:“还好最后竟还是亲手送给你。”
亦真接过来竟不知说什么,一页页翻过去,纸页带起的微风吹的她心都有些乱了。
俞宸见她认真竟有有些不好意思了,起身又从她手中抽出来,道:“那时年纪小字不好。”
亦真站起来照着镜子拆着耳坠,轻笑道:“如今你字好了,正好还欠着一首呢。”
俞宸回身将她抱起,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低声缠绵道:“那这首桃夭是送给我们的新婚贺礼。”
作者有话要说:聊聊天,啰嗦废话,没啥正经的。
看到有小天使在评论里说角色做法和感情问题蛮开心的。
这文写的时候,就没有在他们感情中间安排什么反派大恶人,基本都是男女主和弟弟之间情感的变化为主线情感。
他们也都有缺点,比如弟弟攸宁就有时候有点缺心眼哈哈,有时候太任性,但他是一个比较单纯和坦率的人,所以像俞宸那么心思复杂的人,他不喜欢和自己一样会算计人的人,反而能够包容攸宁的任性。
像冯亦真她就对亲近的人优柔寡断了一些,对俞宸也确实因为相信才敢任性,但她也还是爱恨分明,像对真的对自己坏的人,比如周家人,俞家人,也不会圣母心。性子比较亲切,是那种身边的人都会喜欢的温柔姑娘。
像俞宸就更分明一些,控制欲强,心思复杂,性子别扭,聪明果决,很容易不喜欢别人哈哈,但人是情感动物嘛,他还是需要温柔和慰藉,他又因为童年阴影缺乏安全感,而这些都是亦真给他的。
所以他对亦真的情感应该是随着年龄一直变化的,但冯亦真就没有他这个自然而然的过程,所以只能婚后去消化了。但他们是有感情基础的,冯亦真后来接纳也绝对不只是被被感动而已。
☆、金屋藏娇
俞宸这宅邸虽位置不偏,但不在最宽阔的当街正面,虽没有那般气派,其实却很合亦真心意,闹中取静。
白日里俞宸不在,她也并没得闲,既然还是嫁了过来,她自己也要吃睡在此,少不得安置打理,再加上新婚时众人送的贺礼,她的嫁妆,还杂七杂八的堆在库房,她吩咐人带了单据账本一一对了,又把往年账本随意核查翻看,这一忙也忙了许多天。
这日终于理出了头绪,她看这些字也看的腻了,便叫了玉雪纤雨和张妈妈一道在宅子里闲来逛一逛,正好对着单子看看登记在册的东西对不对得上。
这宅邸不比大家族的齐整宽敞,院落重重,但也并不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