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流着泪看他道:“原来你把我关在这作贱竟然都是为我好,你在外学那些唆摆人心的好把戏都使到我身上来了。我去哪里与你何干,就算是出家甚至死了,又与你什么妨碍。”
俞宸只得又道:“亦真,我不是说你离开我就活不了,可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好,你为何非要和我做对呢。”
亦真看他正经道:“与你说了多少遍,你总是不替我想。如你所说我嫁给你,我父亲健在,你家人俱全,我弟弟就在眼前,你要如何同他们讲我们的关系。便是他们都听了你的花言巧语同意了,别人又会怎么说我当初不肯答应你,见你功成名就回来勾搭你。你不在乎那我就一点都不伤心吗?”
俞宸低头道:“我没有家人,我家人只有你。你爹你觉得他会不同意吗?我如今不比任何人得他拉拢?我让攸宁来就是想让他见到我与你在一起可以很好,只要我们与他说,他有什么不同意的。”
他是最能无理狡三分,亦真烦躁的躲开他,俞宸又非要再拦住她,笑道:“外人有什么好在乎的,他们横竖不敢当着面说什么,若是背后谁说让你不高兴的话了,我知道了亲自从大理寺出来把他们一家都请进去认真分辨分辨,我和你在一起犯了哪条国法,触了哪条家规。”
亦真听他又胡说八道气的不行,推开他道:“走开走开!每次和你认真说话你都胡搅蛮缠,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讲理。”
俞宸追过去笑道:“以前我事事对你言听计从,你自然发现不了。你只要还回到我身边来,我以后自当还如此。”
夜里他还是来苦苦相逼,亦真也不搭理他,他自己就在旁稳当睡下。亦真看见他便气不打一出来,一头扎在枕头里哀叹,他这个磨人劲儿倒是从小到大不带变的,不想便罢,若是有个什么想头认定了怎么打岔怎么哄,绝对一刻也不动摇不能改主意。
说起来从前,那时候倒没什么大事,不过都是些琐碎小事。记得他小时候,亦真也常和母亲一起去他们家。
初夏时亦真穿着件鲜亮嫩黄的小裙子,如柳枝新芽一般娇嫩可人。母亲带她进了门,还没给姨妈行完礼,俞宸便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抱着她腿含含糊糊喊她:“真真,给你!”
亦真一低头,看他肥肥小手捏着一枝十分精致鲜活的簪花。
大霍氏赶忙把他抱过来哈哈大笑,与亦真和母亲坐下道:“今早管事从扬州回来,取了一盒子簪花,说是扬州出的新玩意,虽材质不十分名贵但手艺极好,手艺娘子也并不多做,正是稀罕物,与往禁中送的是一样的。我打开瞧瞧是不错,宸儿由奶娘抱着扒拉几下,忽就捏着这朵不放了,我寻思他看颜色新鲜拿着玩呢,原竟是要给真姐姐的。”
俞宸在母亲怀里还不老实,一直要往亦真那凑,亦真便笑一笑问他:“宸儿是要把这个送给我吗?”
俞宸点点头,把小胖手凑到她面前。
亦真从他手里接过来道:“多谢你了。”
他却仍不满意,指一指大霍氏头上的兰草,对她道:“这个花,带头上。”
小霍氏笑着掐掐他脸嗔怪道:“你这小人精,什么都知道,这么聪明怕不是要考状元的。”
亦真却只当他随口一说并没动,今日天有些热,她只梳了两个鬟用珍珠红绫子缠紧,并没有可戴的地方。况本来就是红发带了再带这花太热闹了些。
大人也没在意,他却不依不饶的拉着亦真:“姐姐,花,带这。”他又比了比自己的头顶。
亦真见他白净可爱,故意装听不懂,指着他头问他:“是戴在这吗?”
他以为亦真懂了自己的意思重重点点头,亦真却捏着花戴在了他头上。
两个霍夫人也逗的笑了起来,俞宸却一瘪嘴就气的掉眼泪,凶巴巴扯下来,把自己头发都扯掉几根,拉着亦真气道:“不是宸儿戴!给真姐姐!姐姐戴!”
亦真看把他逗哭了还有点不好意思,小霍氏赶忙道:“今天姐姐不好戴,让她拿回去明天戴好不好。”
俞宸使劲摇头:“不行不行,戴。”大霍氏假装凶道:“宸儿怎么这么大脾气,哪有强送人东西的。”
小霍氏想随手放亦真头上哄哄他便罢了,可亦真今天头发确实梳的齐整戴不上,俞宸见她犹豫又要急,小霍氏无奈笑道:“你这小娃娃这么小就这样拧,长大了可怎么好。”
说罢也拿他没辙,丫鬟取了妆奁来,当着他的面把亦真头发重新梳了一遍,除了头绳什么都没戴,就戴了他那朵花。
他这才满意,又笑嘻嘻拉着亦真去他屋里玩了。
两个姐妹也没想到他这脾气从小到大是真的一点不改。
后他去了冯家,十四五上在学堂里也认识许多同窗,有一个叫吴彻和他很好,家里做的大生意天南地北甚至外国都去,吃穿用度都是新鲜玩意。有一次吴彻拿了一小盒果子与俞宸分,说是从西边来的,虽然和葡萄很像,但口感和味道又有些区别,特别鲜甜。
俞宸尝了尝确实好吃,想了想又问:“你还有没有,算我买你的。”
吴彻看看他笑道:“又是想带回家给你姐姐吃吧。”
俞宸到底彼时还年纪小,红了脸颊笑了笑,吴彻拍拍他肩道:“放心,别人要没有,你开口怎么也给你弄来。下次帮我写几篇诗文应付应付我爹就是。”
俞宸拱手笑道:“多谢啦。”
晚上亦真吃完饭正坐在屋里窗边竹榻上纳凉,忽然觉得脸上一痒,向窗外看去,俞宸站在那背着一只手,另一手捏着朵栀子花,他把栀子花扔到亦真怀里,对亦真道:“你出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亦真放下扇子从门绕出来,看他笑道:“这么神神秘秘什么好宝贝。”
俞宸拉她坐在台阶上,取出一盘晶莹果子来,对她道:“尝一尝,好吃极了。”
亦真却因晚饭吃的有些积食,又觉得不过是葡萄,并不算稀罕,约莫是俞宸来找她顺便拿来解闷的,并不知这是他搭人情卖苦力换来的,便对他道:“方才吃多了现在有些吃不下,用冰水镇起来明日再和攸宁我们一起吃吧。”
他急道:“我给攸宁分了这个就是给你的,不能再放了,放了就不好吃了。”
亦真拿起一个还是又放下,道:“那我睡前吃?”
俞宸不悦道:“你就尝几个,越新鲜才越好吃。”
亦真也没认真,站起来走到一边,与他玩笑似的道:“真的不吃了,待会儿吃。”
俞宸过去拦她:“不吃不许走。”
亦真躲开逗他:“就要走怎么样?”
俞宸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了,一时情急,拦腰就把她抱回来,亦真这才觉得不妥,可说出来又怕他这小少年尴尬,赶紧道:“不闹了快放开真姐姐,我尝一尝是有多好吃。”
她又坐回台阶上,捏起来尝了一个,果然与其他不同,是真的好吃很多,对他赞道:“真的好吃,宸儿哪里来的。”
俞宸哼了声,别扭道:“刚才和你说你还不信。”
亦真便笑:“是我错了,我以为你从厨房拿的普通葡萄呢,方才晚饭吃多了,便想不能再吃东西了。”
俞宸半推半就邀功:“这可是我托了同窗又答应帮他写三篇文章十首诗换来的。听他说这是他家快船从东夷运来的,整个金陵也没几个人吃的到。”
亦真拿起一个放到他手里笑道:“我的傻弟弟,这东西便是再金贵也不值这么多,你以后是要做状元的,你的文章诗词几车果子也换不来呀。”
俞宸虽知她开玩笑,心里也得意满足美滋滋,脸上却还装的十分沉稳,拿起一个放到她嘴边道:“真姐姐觉得好吃便不亏。”
亦真觉得有些不妥,拉着他袖子遮掩道:“真的吃不下了,你自己吃。”
俞宸却不动,对她道:“最后一个。”
亦真要接过来自己吃,他今日却十分任性,不肯让步,亦真想这少年人心思敏感,俞宸本身又比别人心思细,再推脱怕他多想,便张口吃了下去。
俞宸正说要亦真把剩下的收起来带回去吃,却看到攸宁一阵风的跑过来,抱住俞宸胳膊就闹:“你们俩干什么呢!”
俞宸赶紧把盘子藏到身后,攸宁怪声怪气道:“好啊!你们背着我吃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