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从小看他长大，如今再回来心里也颇为感怀，拍拍他肩道：“我见你自然也高兴。”
俞宸擦了擦手，对亦真道：“亦真……姐姐，我出去了。”
亦真勉强点点头，俞宸又对攸宁道：“准你半天假，下午书院还是要去。”
攸宁求饶道：“哥，我好久没见阿姐了，你就容我一天吧。”
俞宸严肃道：“你姐姐又不能跑了，哪天见不得，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春围，你再不读书又等明年？方才还夸下海口，如今又给自己找借口。”
攸宁无奈道：“明年就明年呗，反正我今年考了也不一定能中，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十六岁就能中状元。”
亦真也忍不住道：“罢了，不去就不去吧，也不在于半晌功夫。”
俞宸道：“这怎能行，业精于勤荒于嬉，少读半天书倒不如何，可松懈了精神就会越发惫懒，一月后哪里还有心思写文章，进考场去睡觉罢！”
亦真听他咄咄逼人，不高兴道：“攸宁怎么就去睡觉了，他是不如你聪明又不如你勤快，考了也不一定考中，大不了就下次再考，又能如何。天下那么多读书人，有几个像你一样的，那还不都是继续读。”
俞宸道：“既然不在乎中不中，你还让他读书做什么，反正他不读书，养你们我也养的起，不如让他自在些。”
冯攸宁越听越觉得不对，按着俞宸道：“哥我错了，我现在就去书院成不成。”
俞宸被他一打岔冷静下来，对冯攸宁道：“那正好和我一起出门。”
亦真坐在那也有点也发懵，刚才不知在吵什么。
冯攸宁想了一路也不知哪里不对，午饭时正好路过先生休息的屋子，师母好像是来给送饭，听到先生和师母说话，突然一拍大腿，想到：“我说他们俩说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他们俩好像夫妻为了孩子吵架，而我就是那个孩子！”
想到这冯攸宁赶紧拍拍脑袋，觉得自己似乎越发傻气了。
亦真正拿着本书胡思乱想，攸宁却已经回来了，便收拾起思绪。
两人说话时亦真见攸宁袖口不知在哪里勾破了，便叫攸宁来了自己屋里，想给他量量尺寸做件衣裳，攸宁也十七八了，早比亦真高了大半个头，亦真虽大他不算太多，但对他也真如半个孩子一般，拍拍他肩膀笑道：“阿弟真的长大了。”
攸宁轻轻笑了笑，道：“可惜娘没有看到我长大的模样。我有时候还会梦到她，但是容貌都记不清了，阿姐，我是不是确实太笨了。”
亦真红了眼圈，有些动容扶着他肩膀道：“怎么会呢，你自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娘没的年头比你记事的年头还久了，你不记得她样貌，她也不会怪你。”
俞宸进来时便看到亦真搂着个人，心咯噔一下，一下子冲了进来，亦真赶紧抬手擦擦眼泪，攸宁笑道：“哥，你回来了。”
俞宸见是攸宁松了口气，知应该是姐弟二人太久没见说些旧事不免伤心了，笑了笑道：“嗯，我见你们没在外头过来看看。”
攸宁道：“在屋里和阿姐说话呢，我一见阿姐有些想我娘了。”俞宸点点头，道：“你们也还没吃饭吧，正好陪我一道。”
吃过了饭他们各做各的去了，亦真没事做，便点着灯去裁布，旁边丫头婆子来凑热闹，倒也算打发时间。
俞宸悄悄进来时亦真在偏屋梳洗，他看到桌上未成衣裳的布料，心里大大惊喜，这浅青色的暗纹绫，还有裁出来的样式，都是他之前最常穿的，亦真虽因那些偏见对他有所避忌，其实心里还是有他的。
俞宸心想做好之前她肯定不想让自己看见，便放下了只当不知。
亦真换好衣服出来，便见俞宸在屋里，她有些防备道：“你怎来了。”
俞宸走到她身边，低头道：“想你了，趁着攸宁不在来看你。”
亦真裹紧衣裳对他道：“子阑，你别胡闹了。之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你也忘了吧。以后还是亲戚有什么不好，你若执迷不悟，我和攸宁也不敢再将你视作至亲。”
俞宸按住她肩膀，对她道：“亦真，我看是你才是执迷不悟。你觉得这三言两语便能打发了我？”
亦真低头不看他，俞宸自得道：“当然不能，这件事在你被姓周的带走后我筹谋至今，攸宁咱们三个能不能继续好好过，在于你不在于我。”
亦真冷脸对他道：“我该怎么样才算好，表面做你们好姐姐背地里瞒着攸宁和你苟且？！”
俞宸对她道：“是你不肯松口嫁给我，怎是我喜欢背地里？”
亦真道：“便不顾及原来的身份，我也可以不要脸不怕别人嚼舌头戳脊梁骨，可你想让我嫁我便要听从吗？”
俞宸坦然道：“既然不自愿嫁，那只能不自愿的与我苟且了。”
亦真气道：“算了，既然你不讲道理我也不再和你多费口舌了，你出去吧别让攸宁察觉了。”
俞宸却反而向里来，送来隔间纱帐，对亦真道：“这原就是我的卧房，我为什么要出去。”
亦真脸一阵红一阵白，取下外套披上就要出门。俞宸拉着她笑道：“你这个模样去哪里，就不怕被攸宁看到了？”
亦真甩开他，气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俞宸低头道：“我想怎样一开始就和你说的清楚了，是我该问你要为难我到什么时候，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尽量不逼你强迫你，但如果必须要做，我也不是做不出来的阿姐。”
亦真转身把衣裳挂在衣架上，抻开被子躺到床上去，俞宸脱了外袍，躺到了她身边，靠在她肩上笑道：“其实我刚才真的只是想来看看你，谁知道你不由分说就骂了我一顿，我怎能白挨骂，今天还是不走了。”
亦真气的回头：“你！”
俞宸轻叹，道：“阿姐，我心疼你你却不知心疼我。”
亦真转过身去，气闷道：“别叫我阿姐，恶心。”
俞宸道：“好，亦真。”
亦真更觉生气，裹着被子躲到床里去。
他之后也不经常来，偶尔来了也只是言语中腻歪几句，不乱动她也没有留宿，亦真还以为他终于想开了点，悄悄松了口气。
一转眼到了省事的日子，亦真起了个大早，唠唠叨叨的不停叮嘱攸宁，攸宁一边笑她，一边又不好意思打断，俞宸从书房拿出两支笔放到他书箱里，道：“你说这些他听的多了，之前还说考不上大不了明年再来，如今又比他自己还紧张。”
亦真住了口，对他道：“今天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俞宸满不在意道：“这有什么干系，考试是靠真才实学。”
攸宁赶紧打岔：“哎，我饿了，我们先去吃饭，不然我饿晕了真要进去睡觉了。”
亦真恍然大悟，拉着他赶紧去吃饭。饭桌上冯亦真又给他夹这个夹那个，俞宸竟有些眼酸，当年自己可是含着泪拼着口气去的考场，除了傻不拉几的攸宁给了他几句好话，哪有人搭理他。
他便故意道：“攸宁这么大了，还用真姐姐如此，若这般废物还考什么试，考中了又怎么做官。”
亦真也不知他是吃醋，只觉得他说话难听，气道：“就算他不如你，你也不能总是这样说他！他只有我这个姐姐，我不替他操心谁还在乎他。”
俞宸冷笑一声脱口道：“慈母多败儿。”
亦真气死了就要站起来，攸宁赶紧拉住，道：“阿姐别气，哥说的不是你和我。我吃饱了，你去送我到考场好不好。”
冯亦真甩袖离开，俞宸坐着对侍从道：“你去送夫人，把攸宁放下立即带她回来，旁的任何地方不许下车不许停留，除了攸宁不许和任何人说话。”
侍从领命下去，俞宸站在铜镜前理好官服带上帽子，转身出门上朝去。
他虽是故意说话气亦真，却也认真知道于诗词文章上，攸宁确实天资有限，世上天资好的本就是少数，若是刻苦倒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可攸宁也并不是多刻苦的人。他是个开朗大方的性子，对什么都有兴趣，杂学旁收又爱玩，等到二十五六荫个官，也便差不多了。自己把他留下，亦真想走也走不了，他就不信这么久还不能把亦真娶到手。
亦真送了攸宁回来，便想试探一下，对车夫道：“阿伯，在前头铺子停一下，我的戒指压坏了，顺路让他们给正一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