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找条内裤进浴室洗澡,我上楼去给你找睡衣和毛巾。”靳钊也是来城里这么多年了,才养成的习惯,再加上余沫有时候来住,家里会备着新的洗漱用品。
邵延辉站了一会儿,直到从楼上传来脚步声,他才躲进浴室里。
头顶的照射在花洒头上,发出金属的光泽,浴室里连墙壁都贴着瓷砖,整个浴室锃光瓦亮的,旁边就是梳妆镜,邵延辉朝镜子看了一眼,里面是狼狈邋遢的自己。
村里不少人家都盖了新房子,他家还没有,他家里还在为哥哥的彩礼犯愁,哪来的钱盖房子,家里决定让他出来打工的时候,他心里竟然有一丝丝的怨,可更多的是迷茫。
他怨的是,自己明明不是长子,却要承担长子的责任,从家里出来的那一刻,他有一丝丝的解脱,迷茫的是,这偌大的城市,没有他能立足的地方。
靳钊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套自己穿着大了的衣服,下来敲浴室门的时候,没听到里面的水声,“小辉,你是不是不会开热水?”
下一秒,哗啦啦的水声有力的反驳了靳钊的担心,邵延辉慌忙道:“会…”
“那我把睡衣搁到门口的筐里了,你洗完澡自己出来拿。”
冬天没有比洗个澡,然后吃口热的东西更暖和的,靳钊想着买的宵夜都是些凉菜,他又从冰箱里拿出速冻饺子,煮饺子的空档,接到了余沫的电话。
“到家了?”靳钊看了眼时间,比平时稍稍晚了一些。
余沫不情不愿的,“我都洗完澡了,一点也不担心我的安全,我不打给你,你不知道打给我吗?”
家里多了个邵延辉,靳钊对人家有愧疚,难免会忽略了余沫,“来了个小孩,什么都不懂,又没住的地方,只能暂时住在我这儿。”
余沫审问道:“小孩?你今天把我一个人丢在出租车上,就是因为这个小孩?男孩女孩?”
“男孩。”什么丢不丢的,哪有余沫说的那么难听,“同乡,今天刚来城里,没工作,就先在我这儿干着。”
明明聊的是邵延辉,余沫总有办法扯到她弟弟身上去,“同乡你都乐意帮忙找工作,叫你帮小坤找个工作怎么就这么难呢?”
锅里的水在沸腾,白白胖胖的水饺浮在水面上打滚。
靳钊搅动勺子的动作一顿,“他不也在我这儿干的好好的吗?人家能做,他为什么不能做?”
“那能一样吗?”一旦说到余坤工作的问题,两人总会起争执,“他是我弟弟,我俩结婚了,他不也是你弟弟?他能有个好工作,以后也能帮你一把不是?”
指望余坤帮自己,简直让人听了笑掉大牙,他不惹事已经是阿弥陀佛了,人说三岁定终身,他这都二十了还没省事。
如果不是怕和余沫吵架,靳钊也不会把那句“他这个弟弟,不认也罢”咽回肚子里。
“算了,我懒得和你吵,反正我家的事,你一点都不上心,真不知道跟你结婚有什么意思。”余沫“啪”地一声挂了电话,丝毫不给靳钊说话的机会。
沸水在锅中央冒泡,被卷起的饺子被抛了起来,随后又撞在了锅壁上。
靳钊咬着牙根,口腔里的唾沫咽得啧啧作响,喉结在颈间鼓动,最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他将手机往燃气灶旁一扔,顺手关了火。
“靳哥。”
邵延辉的声音打断了靳钊的情绪,靳钊一回头,朝他抬了抬眉毛,“洗完了?正好饺子煮好了,我不会打蘸料,弄点醋你将就着吃吧。”
邵延辉洗完澡关水的时候,已经听见靳钊在打电话,自己打开门拿了衣服,他没感觉到,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他还没感觉到。
这通电话靳钊打得不愉快,但是在转过身来的瞬间,还是对着邵延辉强颜欢笑。
邵延辉能隐约猜到,和靳钊通电话的人,应该就是他的对象了吧。
刚出锅的饺子还冒着白气,邵延辉不挑食,很好打发,别说是沾醋,就让他吃白味的都行。
“谢谢靳哥。”
一个外人都还知道跟自己说一句谢谢,余沫这口气,活像是自己欠她家的一样。
靳钊打开旁边的洗衣机,“衣服扔进去,然后去吃饭。”
银灰色的洗衣机外壳也在发光,城里的每样东西,都光彩夺目的。
“谢谢。”邵延辉又没头没脑地道谢。
靳钊不是个细致的人,偶尔自己做个饭,厨艺不太好,买了市面上最新款的洗衣机,可他内裤外套都混在一块儿洗,被这城市逼着讲究,可骨子里又讲究不到那个份儿上。
等洗衣机开始工作后,靳钊才从冰箱拿了罐啤酒,坐到了邵延辉身边。
“你多大了?”
邵延辉估计是饿坏了,饺子一口一个,旁边的醋都懒得沾,“过完年就二十了。”
农村人读书读的晚,高中毕业二十岁也挺正常的,即便是二十岁,没接触过社会,靳钊还是把他当小孩看,说话也语重心长些。
“只需要力气的工作,挣不了多少钱的,你好歹有个一技之长,你什么时候把叉车证和驾驶证考了,有证件在手里,找工作容易些,工资也高一些。”
现在让邵延辉考虑言之过早,靳钊也只是暂时提个醒,他指着楼上说道:“本来上边还有个阁楼,但是没收拾,你现在就跟我睡吧。”
都是大男的,没什么不方便的。
第4章
二楼的卧室放着一张一米八的双人床,靳钊平时懒得收拾,床上一片狼藉,他扯着床单一角将其拉平整,“凑合睡吧。”
一罐啤酒下肚,靳钊呼吸都带着酒气,他从床头柜里找出充电器丢给邵延辉,“你给电话充上电,开机了,你自己先研究研究,不懂的等我洗完澡出来教你。”
邵延辉点了点头,看着靳钊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才坐到床上去,将充电器插在了手机上。
手机大概很久没人用过,连接上充电器的瞬间,屏幕没什么反应,等邵延辉发了会儿呆,屏幕才亮了起来,出现了充电的标志。
他捏着手机左看右看,现在的数码产品日新月异,一天一个变化,这手机是前两年的款式,性能和外观上都过时了,只能将就一个打电话和微信的功能。
即便是前两年的款,也是全触屏的智能手机,邵延辉摸索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机,一共三个按键,他怕给按坏了,按一下没动静,他只能罢手。
等靳钊洗完澡上楼来,一眼便看到邵延辉背对着他坐在床上,邵延辉只穿了一件秋衣,后背看着挺宽阔厚实的,脊椎骨隐约能看到轮廓,后颈弯曲,像是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东西。
靳钊擦着头发朝邵延辉走过去,“怎么了?不会用吗?”
邵延辉动静挺大的,每每听到靳钊的声音,会下意识站起来,他从床上一跃而起,连接着手机的充电线险些扯掉,他支支吾吾道:“我…打不开…”
智能手机都大同小异,第一次用的人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靳钊没去拿手机,手指指了指旁边的按键,讲解道:“按着别松手,等屏幕亮了再松。”
手机开机时伴随着音乐,邵延辉嘴角上扬,呆板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笑容,这又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他却能被一个手机给哄得这么开心。
青涩的小青年很容易满足,这是邵延辉今天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靳钊莫名有种满足,像是在教一个小朋友的功课,他没去刻意提起邵延辉笑了,怕邵延辉尴尬,只是坐到邵延辉身边。
“解锁。”靳钊一步步指导着,“划一下屏幕就能解锁,等下你自己设个密码,别人没密码就解不开了。”
房间里开着暖气,蒸得靳钊周身都散发出湿热的温度,静谧的深夜,让一块儿说话的人都忍不住降低了音调,成年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像是被镀上了一层磨砂。
“这是你的电话号码。”靳钊报了一串数字,他又指了指微信的图标,“这上面应该有原号码的微信号,里面都是仓库工人的联系方式,你不用删,正好留着,这个是我的。”
靳钊的微信头像是公司的招牌,很好认,邵延辉一边认真听讲,一边暗暗记下,“现在大家都喜欢微信联系,实在着急的情况下才会打电话。”
邵延辉是个没见识的小土包子,他家里只有爸爸有一台按键的直板电话,平时哪接触过这些东西,靳钊越讲,他越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