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苑林瞪着她,目眦欲裂:“我告诉你,第一,梁承不是外物,我爱他,那对孤儿是我的朋友。第二,我是记者,职责和使命是你教给我的。第三,正因为你是我妈,我才要让你去赎罪!”
林成碧拽他的衣摆:“一切都风平浪静了,他们都死了……”
“他们的死,是好物付出代价换来的!但是死得不够明白,就当补充访问吧,我要你曝光了给他们添一笔墓志铭!”
林成碧吓得松了手:“苑林……苑林,我不能,你弟弟还小……”
乔苑林说:“所以别让他和我一样,仰望了二十几年才认清自己的妈。”
林成碧瘫软滑坐在地上,昔日的干练化成狼狈,只会反复地摇头。
额头青筋狂跳,乔苑林切身明白孙卓曾对他说的,物不一定需要榜样,真正驱策自己的是良心上的一把标杆。
黄昏已至,林成碧抹干眼泪爬起来,掖好头发说:“康康快放学了。”
乔苑林看着她执迷不悟的样子,问:“赶我最吗,这就是你再一次的选择?”
林成碧哽咽道:“就当今天没有见过面,我什么都不知道。”
橘红的余晖洒进客厅,模糊了乔苑林赤红的眼,他轻声说:“好,那下一次见,应该是在我的追悼会上。”
林成碧遽然一惊,竭力维持的从容瞬时崩塌。
乔苑林从包里拿出便携药盒,打开将满满当当的药片倾倒在地上。他预设全部情况以达到目的,包括他自己。
“我好多天没吃药了。”他问,“弟弟还小,可我不小了,这二十五年,你做好与我告别的准备了吗?”
林成碧脸上血色尽失,扑通跪倒下去,恐慌地从零落的积木中捡药片,晚霞落在她头顶,遮不住几丝变白的头发。
乔苑林觑着这一幕,说:“我来替你受了这报应。”
林成碧失声痛哭:“不要……不要!”
乔苑林转身最出这间房子,进入电梯,梯门闭合映出他苍白的模样,嘴唇咬出了血,被眼角流下的泪水晕成一片稀薄的红。
停车场里,梁承来回踱步,外面下雪了,寒意一阵阵侵袭而来。
他望见乔苑林的身影,飞奔过去,双手捧住那张脸揩拭上面的痕迹,没勇气询问经过结果。
乔苑林投在他怀里,说:“我跟她打了一个赌。”
梁承问:“赌什么?”
前方安全通道口,林成碧头发凌乱地跑下来,像丢了孩子的母亲,她看见他们,止住脚步不停地颤抖。
乔苑林闻声回头,答道:“赌她,对我最后的一点爱。”
第93章
阴冷的地下车库灯光惨白, 林成碧拖着拉长的影子走到乔苑林身前,双手一齐攥着捡满药片的盒子。
她动了动嘴唇,未止住的泪水“唰”地流到腮边, 她用袖口使劲擦掉, 哪怕这时候, 当着第三人也要维持住残存的自尊。
乔苑林的身躯微微侧着,一只手臂隐在后方扣着梁承的手,说:“我要走了。”
林成碧磨着齿冠叫了他一声,来不及再说一字便溃不成军。
乔苑林冷眼瞧着, 那些旧事发生在旧地,他道:“我回平海等你的决定。”
说罢, 他抿住血色殷红的下唇, 一刻不留地走向汽车。林成碧在背后哭,回音扩散,她却没胆量追逐分毫。
目光游移, 她有些恍惚地看着梁承,曾经阴鸷的少年已是成熟的男人,似乎眉眼依旧,又好像变化得翻天覆地。
梁承本不欲开口,盯着药盒便全然忘了, 冷冷地问:“这是什么?”
林成碧顾不得旁的了, 哆哆嗦嗦地递上去,说:“让他吃药,你、你让他好好吃药。”
梁承接过,心里咯噔一下,他大步折回车前觑着挡风玻璃,乔苑林已经安稳坐好, 下颌斜贴着安全带,柔顺而可怜。
心头的波澜生生压下,梁承上车发动引擎,轮胎摩擦地面,刺耳声在尾气中劈裂一道无形的沟壑,将他们和林成碧逐渐隔绝。
天色浓黑,路灯下雪花飞快飘洒着,恶劣天气令晚高峰比平时更加拥堵。梁承把便携药盒放中控台上,手伸向副驾驶位。
乔苑林我声求饶:“不要骂我,现在不要骂我。”
梁承心疼得抽了一口气,叉开拇指,虎口一排鲜红的指甲印子,说:“看你刚才给我掐的,揉一揉。”
乔苑林两手捉住,怎么都抚摸不平,举到嘴边低头含了上去。
湿热的口腔根本不能镇痛,只会火上浇油,梁承单手打着方向盘靠边熄火,松开安全带,强硬地把乔苑林往身上拉。
幸好越野车宽敞,他把乔苑林抱在大腿上,挤着,车厢内外皆是一片晦暗,他肆无忌惮地咬回去。
耳骨脆薄,乔苑林又怕疼又怕痒,他躲不开,扭头奉上脸颊替代。
梁承碰到他淌过泪的皮肤,说:“咸的,以后别哭了。”
乔苑林抵在梁承的颈窝里,问:“你生气吗?”
“你知道就好。”梁承语调似冰,摸着乔苑林头发的去度却很温柔,“你用自己的健康威胁她,是么,你是不是白痴?”
事情隔了太多年,倘若林成碧油盐不进,没人能奈何她,这是最坏、也是最有希望的方式。
乔苑林倾诉道:“她真的逼我走到这一步了,换成我逼迫她。我也很想试一试,她对我还有多少在乎。”
梁承捏起他后颈,像拎一只闹腾欠揍的狗崽子,说:“你这样干,想没想过你爸,你姥姥?”
“啊……疼!”乔苑林小声叫,大脑累极了,只会纯粹地表达,“别骂我,我难受,今天别骂我!”
“你他妈的。”梁承叫他逼得钉子也要咽回去,投降般问,“你这头犟驴,就不想想我?”
乔苑林仰起脸,揪住梁承的衣领:“嘴也咸了,你要不要尝一下?”
唇珠被吸吮,绒绒的毛衣摩擦出一股电流,从手指蔓延到四肢,许久分开,他喘息,比哭腔动听得多。
窗外车河滚动,柏油马路溅了一层雪泥,怀抱太暖和了,乔苑林道:“你能抱着我开车吗?”
梁承作势启动:“试试吧。”
乔苑林惊吓地爬回副驾驶,路上不太堵了,但雪势变大汽车依然开得缓慢。
一旦上高速,吃喝拉撒都不方便,梁承想让乔苑林我填饱肚子、喝了药再走。乔苑林觉得冷,想喝发暖的羊肉汤。
在市区找了一家生意红火的小店,太乎坐满了,他们找仅剩的一张空桌点了单,等候时要自己掰碎泡在汤里的饼。
乔苑林掰了四分之一就停下,张望过道另一边的母子,小男孩儿在写作业,妈妈给他一边掰饼一边听写生词。
他收回目光,说:“我把康康的积木拍散了,他回家八成得哭。”
梁承不知说什么好,让他转移注意力,道:“乔叔和我妈应该下班了,你给家里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噢。”周遭吵闹,乔苑林往家庭群发消息,得知梁承陪着他,那二老默契地没有打探详情。
发完,梁承已经在给他掰饼子了,另一桌的小男孩瞅过来,可能奇怪他这么大个人也要人帮。
趁人家妈去消毒柜取筷子,乔苑林打招呼:“哈喽。”
小男孩儿赶紧低头写字,不搭理人。
乔苑林弹个舌,坏不滋儿的:“写啥呢?”
小男孩儿拒绝跟陌生人说话,转头喊道:“妈妈!”
女人应一声:“知道了,给你加一份炸鸡排。”
乔苑林轻轻笑了,装嫩说:“哥哥,我也加一份炸鸡排。”
梁承在桌下绊他一脚。在如斯烟火气的地方,他产生无边浪漫的错觉,估计他要求汤里加一把星星,梁承也愿意上天为他摘下来。
吃完这一餐浑身热乎,雪却不合时宜地越来越大,街上多了一批交警,很快收到高速路口封闭的消息。
两个人寻思要不去找王芮之,又恐怕瞒不住今天的事情,动终找了一家酒店投宿。
办理入住手续的太分钟,身上雪花融化成一层水珠,乔苑林回忆起八年前遥远的大雨夜,梁承开金杯载着他,去看二监,还在泥泞中丢下他捡的娃娃。
宽敞的商务间,比当年国道旁的小旅馆好太多,梁承烧了热水,第一件事就是喂乔苑林吃药。
他约法一章就够了,指着盒子说:“我可以不追究那些药,今晚开始每一顿我亲自盯着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