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妖怪邻居/请签收你的妖怪邻居+番外(237)

正如现在,许砳砳不杀他,却只是舍不得“他”。

至于原初自己,他其实很迷茫,他被许砳砳用一条明确的分界线,分割出他和“他”两个个体。

所以当他在万耀殿初次尝到亲吻的滋味的时候,当他在刀剑村感受到了一夜寂寞的时候,当他在不夜城懵懂地体会到嫉妒的时候,以及,他此时对许砳砳隐隐有些贪恋的时候……

他不确定这些情绪是不是他享有的,他既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有,也不知道自己配不配有。

但他知道,许砳砳不会“要”的。

而这些撕裂的情绪,都让原初第一次产生“迷茫”的感觉。这也是他第一次拥有七宗罪以外的情绪。

原初安安静静地仰着头看着许砳砳。

许砳砳的长相在人族中或许很出众,桃花眼,眼下痣,可在原初的眼里也只是普普通通,可他就是觉得顺眼,总忍不住再多看两眼。

原初本想临别要乞讨一个吻的,以他银发金瞳的模样。但他一对上许砳砳的眼睛时,便只是说道:“‘他’刻在我灵魂深处的烙印,是要我送你回家。”

许砳砳因这句话而心里发酸。

他转身默默地拿着枝杈,胡乱拨开壁炉里的柴火,火堆里只剩小簇明灭不定的火星,许砳砳的半边脸笼罩着阴影,他对原初说:“明早再说吧,毕竟晨钟暮鼓也是终南洞例行日常的特色安排。”

不等原初回答,许砳砳就拖着他并排躺在了一张床上。

许砳砳转过头,用后脑勺背对着他。

黑暗中,一个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另一个睁着眼睛盯着地板。

夜半子时,许砳砳闭着眼渐渐睡了过去。

丑时鸡鸣,黑暗之中有个影子影影绰绰。原初坐起来,在黑暗之中静静地看着许砳砳的睡颜。

原初这一路都在思考着,他对许砳砳的原始本能是什么。

毫无疑问,原初原本就是一个暴君,无论是放任自流还是生杀予夺,全在原初的一时兴起和一念之间。

他也本该是一个暴君。

万耀殿之主不悲不喜,妖界万物在他的眼中没有差别,这本就是最大的无情。

天道无情。

可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许砳砳却有所不同。

肆意妄为的天性及本能让原初产生破坏欲,囚禁,压迫以及毁灭,是他内心叫嚣的欲念。

可由“初初”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执念,却胁迫他不能伤及许砳砳一分一毫。

两股意念不断冲撞,内心的躁动被撕裂又还原,如此反反又复复。

这种感觉,既陌生,且新奇,又不断催生原初产生强烈的破怪欲。所以在不夜城的时候,原初当着许砳砳的面绞杀了那只小白玉鼠精,他借小白玉鼠精来发泄嫉妒和贪欲混合而成的破坏欲。

这也是他第一次需要倚靠其他途径来发泄杀欲。

他想挣脱这种脱力的迷茫感,想要破坏“许砳砳”的念头也如影随形,就如同他一心想要好好地守护他。

可在这夜色如水的深夜,他懵懵懂懂地想通了另外一件事情,他当时故意杀死小白玉鼠,除了发泄杀欲外,他其实,是想要许砳砳能骂他制止他,他想要许砳砳能对他袒露更多的情绪。

原初也曾有过一个疑惑,究竟是小白玉鼠精引起他的嫉妒多一点,还是许砳砳纵容小白玉鼠精扶着的行为引起他的愤怒更多一点,可归根究底,原初发现,他最嫉妒的根源是他“自己”。

为什么他即是“初初”,却又不是初初。

为什么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来替初初完成“送他回家”的目的。

初初独享了许砳砳的陪伴,而他只参与了别离。

他的存在只为了离别。

原初慢慢俯下身,他轻轻地躺在许砳砳的身边,握着许砳砳的手,靠着许砳砳的肩。

许砳砳不想现在杀死他的原因,是因为许砳砳还没有帮他恢复初初的记忆。

可是,原初早已经“恢复”初初的记忆了,或许初初确实把记忆封印在“一个吻”里面,但是万耀殿的那一吻已经触发了原初的记忆,钥匙已经转动了开关,之后在刀剑村,不夜城,终南洞,原初在特定情景中,都已经自动解开了初初的记忆。

原初没说,因为他舍不得。

……

许砳砳在睡梦中并不安稳,他频频做梦,一个又一个的梦中梦让他无法逃离。

许砳砳在凌晨五点多,猛地惊醒了过来,大脑昏沉,还伴随着阵痛,他被惊出一身冷汗,悲从中来,可却又无法言说。

许砳砳动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左臂一阵发麻,他想抬起手臂动一动,却意外地发现他左肩沉甸甸的。

许砳砳侧过脸去,借着窗外微凉的曦光,他看见原初枕在他的肩上,如果不是原初那头耀眼的银发,许砳砳乍一看见有一个身影蜷缩着身子躺在他的身边,他都不敢轻易猜出这会是原初。

……这个举动,更是初初。

许砳砳试探性地轻声唤道:“……原初?”

许砳砳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

许砳砳皱了皱眉,原初和初初平时都是不需要睡眠的,没道理叫了却没反应。

许砳砳抬起肩膀晃了晃他,右手也碰了碰原初的头发。他的右手刚从温热的被窝里伸出来,一碰到原初冰凉的脸颊还忍不住缩了一下手,而真正让许砳砳当场怔住的是,他在原初的脸颊上摸到了冷冰冰的湿意。

许砳砳已经顾不上许多了,他翻身坐了起来,惊慌失措地摇晃着原初的身体。

如果他没有记错,不管是原初还是初初,他们自出生的那一刻起,永远不会流眼泪。

许砳砳生怕原初出了什么意外,好在原初清醒了过来。

许砳砳在昏暗的微光中看清了原初的脸,这张终年平静无波的脸,第一次呈现出一副泫然欲泣和患得患失的模样。

许砳砳抿着唇问:“你怎么了?”

原初怅然若失地紧紧抓住了许砳砳的手。

原初低垂着头,他的脸又埋进了黑暗中。

许砳砳看到原初这反常的反应,哑然地张了张嘴,他只觉得口干舌燥,他不只一次想要说出这句话:“……是你吗?”

“初初”二字刚被许砳砳说出口,他的左手就被一股蛮力发狠地攥住了。

“不要叫这个名字。”

随即,壁炉里的干柴自动蹿起一捧明火,将这屋子照得格外亮堂。许砳砳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待适应了光亮,他也重新看清了原初的脸庞。

精致的眉眼和无可挑剔的轮廓,他依旧是那无悲无喜的模样,只是右眼底下,还挂着一道湿漉漉的泪痕。

原初落泪,天地都要为之动容。

许砳砳确定他是原初,可原初,却越来越像初初,就连许砳砳也快分不清了。

许砳砳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抹掉原初那滴泪,他的眼泪如同那高山雪水,凉得彻骨。

这个动作过于亲密,许砳砳后知后觉地倍感窘迫,他搓了搓手指,急于转移话题,他问:“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壁炉里的火舌正大口大口地舔舐着干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屋外竟也不合时宜地下起了雨。

许砳砳诧异地抬起头望向窗外,恐怕原初那滴泪,真的引来天地同悲。雨打着瓦片,嘈嘈切切的雨声与烧柴声相应和。

可是原初迟迟没有开口,许砳砳也不好再逼,故作语气轻松地说:“现在还早,不听先生还没有敲响晨钟。”

许砳砳话音刚落地,却听原初岔开他的话题,没头没尾地追问道:“你能不能不走?”

许砳砳回过头,呆呆地看着原初。

“你能不能不走。”

原初放轻语气,低声喃喃。

“砳砳。”

许砳砳一时间无言,一开头就哽咽了:“我……”

他的名字自原初口中说出口的一刹那,许砳砳便被破防了,他的心里堵得慌。

许砳砳直到这时才恍然醒悟,原初本就是初初,初初就是原初的一部分,他们都是彼此,也是彼此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如果说初初是原初的“现在”,那原初则属于初初的“过去”,他们是密不可分的一个个体,是完整的一个“未来”。

如果原初只是纯粹的万耀殿之主,他不会管许砳砳的死活,不会把送许砳砳回家当成是执念,更不会舍不得许砳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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