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吃啊?”
他坐在那里,靠近她的那边肩膀僵硬得不行:“嗯,吃。”
“那你快吃啊。”她笑得手心的饼干渣飞出来了一些,递给了他一袋,“不要跟我客气。”
少年的他,跟轻熟的他比起来,真是像她手中的饼干一样青涩得掉渣渣呢。
不过一样的可爱。
“我明天要回家一趟。”她吃完趴在桌子上用手搓一本书的书角,“要去给我妈扫墓。”
他停住,看她被发丝掩盖了大半的眼睛。
“是坐早晨那班车吗?”
“嗯。”她说,“吃完午饭就回来。”
安静了好一会儿,好多心思在她心中兜兜转转,始终难以转出心口,就卡在那里,硬咽下去也不甘心,又道:“其实我以前都不去的,外婆也不去,但她那天做饭的时候会给她盛出来一份放在厨房里,放到第二天,然后倒掉。”
其实这事是她上大学以后才知道的,外婆总是默默地做这些事,给她女儿准备的饭都放得很隐蔽,不常出入厨房的人是发现不了的。
他想了想,道:“需要我陪着你去吗?”
他果然还是猜到了,她扭头仰望他,问:“你会想你妈妈吗?”
“会,偶尔会,会想她是一个怎样的人,说话的语气,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说, “我在外婆家看过很多她的照片,也听她讲过很多,有时候会觉得她是我幻想出来的一个人,毕竟我从来没见过她,她也没见过我。”
“就,看她以前那些照片,总觉得她还是一个少女,和我们差不多大。”
“嗯,我懂,我对我妈的记忆也不多,我是跟着外婆长大的,听他们说她精神好的那段时间,还是挺疼我的,还会带着我出去串门,不像后来整天就躺在床上,谁喊也没反应。”她的脑海中浮现她被外婆他们推向她的床边喊妈妈时的场景,她身上很臭,头发乱得像鸡窝,终于看了她一眼,突然哈哈笑了几声,她被吓得后退,不明白为什么要叫一个陌生人妈妈,外婆就耐心给她解释,讲她幼儿时期她对她的那些好,可是那时她太小了,根本记不得了,“二年级下学期的时候,外婆要照顾刚出生的小表弟,我就回家上学了,四年级的时候她去世了,和她说的话加起来也不过十句吧。”
和他说了说以前的事,她的心情不知不觉中就变好了,怕还是会怕,但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去面对的,一个人。
“学习吧学习吧,你下个月就要比赛了,没多少时间了。”她说着把桌面收拾好,忙碌中又状似不经意说了一句,“我一个人可以的。”
他也把东西收拾好,不知道是该继续坐在这里还是回去。
她已经在学习了,他把放在书包带子上的手移到拉链上,里面的零食袋子发出声响,把试卷拿出来又取出一只备用笔,低头开始做题。
他的电脑放在他原来的位上,设了睡眠模式。
“要不你把电脑搬过来吧?”她握着笔用余光看他,“先复习那个。”
“嗯。”他抿着笑起身,把后面的东西都拿了过来,看到她在看他的试卷。
“你这张都写完了啊。”她把卷子翻了过来,“你给我讲讲这道题吧。”
她的试卷上这道题空着,只写了一个答案,后面有两道题也是,只写了个解,然后是一两行步骤,答案是用铅笔写的,他跟自己的对了下,是一样的。
她又开始隐藏实力了。
在没有搞清楚她到底要干什么之前,她应该会一直这样,一边顺从她一边试图防抗。
“还有这道,讲讲得分点。”她倾靠过来,下巴枕在叠在一起的胳膊上,“要是考试只看答案就好了。”
“这样抄也能抄个高分了。”
“也是。”
她的样子懒懒的,声音也懒懒的,像只乖巧的小奶猫,拿小爪子轻挠他的心,他收回目光,拿起笔开始一点一点给她讲。
其实不必讲那么细,甚至于都不用讲,以她的智商,看一遍定然就懂了,但她还是让他讲了,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间就会溢出蜜糖来。
她听着不时点头回应,一题完,他把卷子翻到另一面:“这个题……”
她跟着头往这边靠了下,他抬起的笔尖正好扬上她的脸,划出指甲那么长的一道。
她的手下意识去摸,他忙把笔放下,看着她脸上那道黑:“你的脸……对不起……”
“没事擦掉就可以了。”她说着用手指去擦,“还有吗?”
他的手指在空中移动了一点:“不是这,你再往旁边一点。”
“这儿?”
“不是……”
“算了你给我擦吧。”她直起身子,抬起脸凑了过去,面对她突然的靠近他心跳骤然加快,伸手指腹轻轻擦拭她的脸,过了一会儿,她问,“好了吗?”
“还没有,快了,你别乱动。”他抬起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头。
他的动作很轻,轻到像羽毛轻抚她的脸颊,她有些着急,催促他:“还没好吗,你可以用力点……”她说着脸上蹿上两团红云,垂下眼睛没再看他。
“我怕你疼。”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力度和节奏,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把那道黑给完全擦干净了,凑近看了看她泛红的脸,“好了。”
“嗯。”
他这才发现她的脸已经粉得不行,睫毛下垂轻轻颤动着,根根分明,皮肤细腻,嘴唇鲜红,他没有动,就这么近距离看着她。
他的手从她的头发慢慢滑到她的侧脸,食指带过她的耳垂,她抬眸看了他一下,又看桌子,复又看他,看到他注视着她在一点点靠近,睫毛颤动得越发厉害,在他无限接近的时候把眼睛闭上了。
卡巴一声,两个人同时静止,然后迅速分开了。
他看着别过头的她,用那只还留有她余温的手把鼠标放了回去,一时无话。
“快学习吧。”
“嗯。”
明明说好了毕业才会在一起的,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只要见面了就忍不住想靠近,想跟他搂搂抱抱亲亲,做尽天下所有情侣都会做的那些俗事,白天黑夜一刻也不分离。
她抓着笔拿余光看他:“你再这样我不跟你一起自习了啊。”
他忙把已经自动暗掉的屏幕又点亮了,心却还嘭嘭跳个不停。
他觉得他今晚是学不下去了,那就回宿舍后……
“你不许通宵,熬夜也不行。”
竟然被看穿了,他刚要张口,她又说:“你肯定不听我的话。”
“我听你的。”他看着她的眼睛急忙辩解,“我什么都听你的。”
“也不用什么都听……”她笑着低下了头。
到宿舍时舍友都已经躺在床上,他把东西放下,又端着装了脏衣服的盆站在床边问:“我要去洗衣服,有要……”
刚还各忙各的舍友们立马抢着回应他。
“我我我,帮我把这件牛仔裤洗了吧。”
“我的在衣篓里啊,自取。”
孙敬向下探头:“你又不睡了啊。”
“睡,洗完衣服就睡。”
“那你这……奇奇怪怪的……”
他把他们的衣服也放进去,笑着端着出了门:“我明天会早起自习,有要带早饭的吗?”
他们又“我我我”了一通,等他走后才互相看了看,都满脸问号。
张扬对几人的表情进行了总结性发言:“他这病,怕是没救了吧?”
第95章
跟他道过晚安后,温晋琅却没有睡着。宿舍已是漆黑一片,只有她床上方有一小片光亮。
她又把她曾经评论过的那条微博看了一遍,这次没有关注投稿人,而是她的女儿。她才三岁,却也被她父亲猥亵了三年。为了女儿,也为了她自己,她用尽一切办法离婚了。
这让她不得不往自己身上联想,毕竟能跟她的身份对得上的只有女儿了。
在家的那两年,她不仅对她妈的记忆很模糊,对她爸也是,蒙了一层猪油一样。那些油污会让她下意识远离那片区域,时间越长,离得越远,最后竟像加了一层怀旧风格的滤镜一样,跟其他儿时的记忆混为一片了。
到如今想伸手拭去油污看看后面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发现竟然是一片黑暗,就像处于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底,而井盖又被人盖上了,还被压上了石头。
闲聊时试着问过外婆那时的事,这时总是不可避免地说起她妈的死,一说起这个,外婆总是愤愤然,拿那些最狠的话去指责那些把他们小磊毁掉的人,两眼放着凶光又掉下眼泪来,她静静听着,总觉得外婆的那些恨不光是冲着那些人,还有一部分是冲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