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40)

作者:松下有鹤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那时候他便可以俯首看他,高高在上地指点,让他知晓世人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直到现在,毛九田依然坚持着这样的想法。

他之所以败了,只是时运而已,而非他走的路错了。

喘息着,毛九田道:“你在看什么?”

“看这一张人皮之下,藏的是什么。”

毛九田好似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一声,“你以为,我难道是世间少数?”

荀宴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虽然知道很幼稚,于毛九田而言也很可笑,他仍是把心底的话问了出来,“搜刮民脂,残戮百姓,这些年你睡得可还安稳?”

毛九田眉头微扬,斜睨过来,面上泛着不明意味的笑。

这样的他,仿佛又有了当初在云香楼的气势了,“权势、地位、美人都有了,我为何睡得不安稳?荀兄弟,我告诉你,不止我,站在我上面的那些人,比我睡得还香。”

他猛得凑近了,臭味扑面而来,与此同时是他眼底奇异的光。

打量了荀宴两眼,他桀桀笑起来,“你还未尝试过,待你晓得了其中滋味,你就知道,我到底过得如何了。”

盛世之下,贪官滋生是难免的事。在毛九田看来,若没有他,夔州能不能变成南方第一州还是问题,他是贪,可他也有能耐让夔州变富。

毕竟,养肥了才好宰。

可在荀宴眼里,这样的盛世就好似华衣美裳之下,处处爬满了择人而噬的硕鼠和腐臭的蛆。

圣上安逸得太久了,虽有拔除世家之心,却无斗争之志。

他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两位皇子呢。不识人间疾苦,一心争夺权势罢了。

倘若荀宴生长在京中,他相信自己也会如此。

可惜,他从幼时就随母亲四处飘零,看过太多人间痛楚,亦亲身经历过。

他那时的出世之道和认知,全由母亲教导。

母亲曾道:阿宴,不管你今后如何,碌碌无为或华衣加身,阿娘不求你做出何等大事,但求你始终清明,莫要陷进泥沼之中。

直至现在,荀宴依旧认为母亲是有大智慧之人。

荀宴道:“从前睡得安稳,那现在如何?”

毛九田滞声,不予作答,过了会儿又想起什么,道:“你来此,只是问我这些话的?”

荀宴淡淡看着他。

好似明白了什么,毛九田又兴奋起来,“果然我命不该绝,你问这么多,是来放我出去的对不对?”

他咬起手指,明显愈发高兴,自顾自说起话来,“也对,我就说以我的本事,杀了多可惜。荀宴,你放我出去,就是我的大恩人,日后我就为你所用,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激动处,毛九田伸手挟住荀宴双肩,脸颊充红,“虽不知道你身份到底如何,但我看得出,你定非池中之物!难道,你不需要我这样一个帮手吗?我可以让你富可敌国,谁都比不过!有了银子,你想如何就如何,什么都不用怕!”

第35章 纵容

幽暗牢狱之中, 毛九田干瘦的脸上写满了“贪婪”二字。随着他的描述,滔滔富贵的画卷展开,竟使形容狼狈的他有种奇异的蛊惑力, 令人心荡神摇。

荀宴有些明白,为何多年来他数次死里逃生了。

多少人被他这张嘴蛊惑, 继而同上贼船。

荀宴阖目,再张开,入目的仍是毛九田身处狱中的凄惨模样, 忽而嗤了一声。

不轻不重, 在狱房中却极为刺耳。

毛九田的话语戛然而止,恼怒瞪来一眼, 似在问他笑什么。

荀宴道:“那到底是毛知州不够富, 还是金银威力不够,以致你沦落这般地步?”

一语中的, 这便是关键了。

毛九田哑口无言,心道毛头小子到底不曾领略其中妙处,怎么说也是白费。

与他对视的时候,荀宴脑中想起在夔州办案私访时百姓的声声泣血,云香楼中强买强卖的勾当,江面追击时葬身炮|火之下京台大营的那几个弟兄。

无论如何, 他都不可能放过毛九田。

荀宴静下心, 不再问其他,直接道:“最后, 你还有什么话?”

毛九田一怔,对着荀宴坚决的目光, 明白了什么, 表情痛苦狰狞了一瞬, 可他知道自己毫无机会逃脱。

最终颓然地耷下肩,“祸不及妻儿,帮我求圣上宽恕我的家人,好吗?”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们享受了你带来的富贵,你还当他们清白无辜么?”

毛九田语噎,他当荀宴对旁人会心软些,没想到竟看得如此透彻。

不过,这样竟令他有了种别样的安心。如果是荀宴,定不会像其他人那般趁机挟私报复他的家人。

只要性命还在,其他都不是问题。

“好。”毛九田认命,“时运如此,我甘拜下风,也无话可说了。”

他闭上了眼。

最后一刻,毛九田难得站直了身体,比他为官数十年还要笔直。

荀宴冷眼看着,按在腰间的手抽出了长剑。

毛九田的案子是秘案,不可公之于众,否则会引起轩然大波。

所以对他的处置,也只能私下进行。

长剑发出锵鸣之声,清锐悦耳,于耳畔回荡。

最后映入毛九田眼帘的,是一道刺目的寒光。

…………

…………

荀宴走出牢狱时,天光裹住全身,暖意融融。

了却了一桩心事,他此刻心情轻快,眉宇间不复愁绪,完全舒展开来。

时至今日,他已经可以在大理寺内自由活动了。

随意走了走,荀宴瞥见了赵熹身影,他正站在小门处环胸看着什么,整个人挡在了那儿。

几步踱去,荀宴问:“圆圆呢?”

“喏。”赵熹努努嘴,侧身让开,示意他看门后的小池塘,面上挂着散漫的笑意,“在教她的小鸭鸭凫水呢。”

荀宴挑眉,依言望了过去。

啾啾破壳两日多,离真正下水其实还要再过几日,所以此刻静楠教的不算凫水,只是让它敢接触水罢了。

啾啾认她为母亲,这两日一直跟着她在地面蹦跶着挖土捉虫,除却喝的水之外,从没见过那么一大片的池塘,所以根本不清楚这是什么。

静楠舀了一点水淋到啾啾脑袋上,指着池塘教它,“水。”

“啾”小鸭子甩了甩脑袋,把水珠抖开,再绕她跑了两圈,发出不明所以的叫声。

看都没看一眼池塘。

“啾啾。”静楠点点它的茸毛,不厌其烦,“看,水。”

“啾。”

“不看我,看水。”

“啾啾,啾。”

小鸭子的叫声稚嫩,旁边小孩的唠叨亦是奶绵绵的,在旁边两人听来,异常得好笑。

一人一鸭当真能够沟通吗?

劝了半天,小鸭子啾啾无动于衷,静楠认真想了想,干脆自己一脚踏进池塘,给它示范。

小鸭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待静楠又走了两步,意识到什么,终于迈动鸭掌,跟着慢慢挪去。

扑通——下了水。

鸭茸毛极轻,又不沾水,轻易就让小鸭子自动浮在了水面。

起初,它还有些害怕,几息之后就自动学会了划水这项技能,在池塘边的浅水中欢快地划来划去。

早在小孩迈下水的刹那,荀宴就已经到了池塘边,这时候和静楠一起看着小鸭子游水,目中泛起笑意,“啾啾很聪明。”

“嗯。”小孩认真点头,“像我。”

噗嗤——赵熹险些没忍住笑,原来小圆圆脸皮竟这么厚的么?

荀宴亦附和,“像圆圆。”

你就宠她吧。赵熹内心嗤声,他算是看出来了,荀宴表面一副冰山模样,对上圆圆却比任何一位老父亲都要温柔。

半夜摸鸭蛋这种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出来的。

看啾啾玩了会儿水,两个大人便带着他们回了门内。

踩了池塘一趟,静楠小腿以下的衣衫都湿透了,沾了满满的泥。

多亏这阵子她四处闹腾的缘由,荀宴已经习惯了小孩经常弄脏衣服,并备了足够的换洗衣物。

一切处理好后,午饭也已备上。

今时与往日不同不同,荀宴解禁,赵熹便特请他一同用饭。

“没有珍馐美味,荀兄弟可莫要介意。”赵熹笑眯眯开口,得来周正清面无表情一瞥。

二人本是友好相处的同僚、伙伴、战友,但这十日间由于赵熹玩小孩丧志,已彻底遭了周正清的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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