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家外企,还做秘书,工资很高,两千多的样子,树挪死,人挪活,你说是不是?”
杨妮儿不疑有他,也替郑红萍开心,又再寒暄了几句,大家便各自散去。
郑红萍走几步总要忍不住回头瞧陈拓和杨妮儿几眼,两个人十指相扣,不用说话便能看出其中的柔情蜜意,郑红萍眼睛不瞎,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所以当她老公问她她们是谁时,她冷哼一声,“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全然没发现自己披头散发,沿着走了千百次的路踉跄前行,看不清来路,也不知归途。
第80章 爱与恨的较量(七)……
陈拓和杨妮儿的孩子, 出生在澳门回归的那一天。
那一天,西宁城里处处燃放烟花,硕大的五颜六色的彩色烟柱, 腾空而起, 绽放在东西南北城的每个角落里。
杨妮儿已经被推进产房整整十二个小时, 她是头一天的早晨六点多见红,一直经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的不规则阵痛, 宫缩这才慢慢规律起来。
开了差不多一指的时候, 杨妮儿被助产士推进产房,陈拓在外面等候,总觉得一分一秒都分外难捱。
杨妮儿是真的痛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里头哭爹爹叫奶奶地嘶喊, 后来实在挨不住,打了无痛针,这才好受许多, 可惜后来开到六指, 无痛针被医生拔掉,杨妮儿又嚎哭起来,那一刻她实在太过无助,痛到肌肉都不受控制地扭曲。
她哭着问医生,为什么要拔掉她的无痛针,医生见惯了这种场面,冷冰冰地回了她一句, “不痛怎么生孩子?”
是啊, 不痛怎么生孩子,那一刻,杨妮儿才知道, 原来生产是这样的,每一次宫缩带来的巨大疼痛,都让她产生一种奇怪的力气,整个人和腹部都往下去挣脱,靠着疼痛带来的巨大恐惧感,终于在两个小时的产程后,杨妮儿顺利诞下一名男婴,六斤九两重。
因为产程过长,医生担心杨妮儿会面临大出血,她被留在产房观察,小小的男婴放在她的身边,孩子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应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睁着一双懵懂的双眼,既不哭,也不闹,小嘴巴撅得高高的。
小男孩在羊水了泡了四十周,浑身的皮都皱在一块儿,手和脚都泛着白色,都说月子里的孩子比驴还丑,杨妮儿却怎么看他怎么可爱。
她躺在自己的产床上同小男孩对看,只觉得这辈子什么遗憾都弥补了,她伸出一只手,细弱的手臂颤颤悠悠,似乎怕惊扰了孩子似的,只在孩子的身上轻轻一触便离开,她已经给他取好了小名,就叫做“宝儿”。
陈拓在家属等候区等到心急如焚,眼看着杨妮儿一大早就被推进去,可眼下医院外头漆黑一片,他一天没吃饭,却丝毫感觉不到饿,身边其他一同等候的家属,一个个等来了结果,只有他,愈等愈是焦急。
总算八点二十四分的时候,医生出来宣布,“杨妮儿顺利生产,男婴,单活胎,六斤九两。”
陈拓被气笑了,虽然知道医生每天报这个给家属已经报麻木了,可依然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怎么能用“单活胎”这样的字眼来形容?
好在不平很快被喜悦冲散,陈拓确实打心眼里想要个儿子。
女儿嘛,也是好的,有了儿子吧又觉得女儿贴心,陈家没生养过女儿,他想象不出来穿着花裙子扎着小辫子的娇气包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又不想让杨妮儿再受一次苦,真正是左右为难,自己想着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好笑,儿子才降生不过几分钟,心里就盘算着未来的事情了。
不由得又想起当初周习凤生产时的状况,周习凤死活让杨宝莲打电话给他,让他过来陪她生产。
他当时正在一个饭局上,只觉得女人真是麻烦,生个孩子而已,男人又不能替代,他在那里和不在那里又能改变什么呢?
更何况,周习凤早早就找中医把了脉,知道是个儿子,陈拓更加不愿意去了,因为如果他会去,那么一定是因为好奇性别。
往事一幕幕,像快闪的镜头一样在眼前划过,陈拓失笑,再看看自己眼下失措的样子,原来到底还是因为没有爱,没有感情。
因为有爱,所以她是他的另一半,她是他缺失的半边圆,她生下拥有他们共同血缘的孩子,他光是用想象的,就能感动得掉下眼泪来。
两个小时的时间,分分秒秒都是难挨,好不容易挨到十点半,杨妮儿和孩子,终于被推出产房,到底是初产,两天一夜的艰难产程,耗光了杨妮儿全部的精气神,她闭着眼躺在推车上,脸色白得像日光灯似得,不过才十几个小时不见,陈拓觉得自己老婆好像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脸颊凹陷,把他心疼坏了,儿子都顾不上看一眼,趴在杨妮儿的推车边,想问问情况又怕吵到她,可确实又担心,生怕她观察的那两个小时里确实有失过血。
杨妮儿看着自己男人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也是感动,只是她生产中撕裂了产道,医生刚给她缝完针,她全身疼痛,骨头像是重新组合过一遍,这一块和那一块,总觉得还没有磨合好,稍微一动,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来。
她拉住陈拓的手,眼中落下泪来,“从前只觉得我父母可恨,生而不养,今天自己经历了一遍,什么不能原谅的都原谅了,只是可惜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生育之恩,真是无以为报。”
陈拓替她擦去眼泪,有些生气,“现下就算是在月子里,怎么能掉眼泪呢?”
杨妮儿嘟嘴,眼瞧着又要生气,“你倒是有经验。”
陈拓为难地笑,“真是拿你没办法,怀个孩子,真是连带着性格都变了,眼下是最开心的时刻,你又吃得是哪门子的飞醋?”
杨妮儿扭头,“你想后悔还来得及。”
陈拓抬头,看了看推车两头憋笑的护士,虽然不好意思,可老婆是自己的,当然还得自己哄,他重新低下头,伏在杨妮儿耳边,诚心诚意道:“老婆我爱你。”
……………………
这边陈拓低调重归商界,澳门回归前夜喜得贵子,那边却在同一天里,陈建词在“高鹏集团”的办公室里被破门而入的纪检委合并检察官强行带走。
陈建词要求他们出示证件,不过是拖延时间,可惜蒋建志已经入土多时,没人再可以护他。
他被带进拘留所,负责拿他口供的检察官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还特意提了一嘴,说是这间审查室寻常人坐不得,上一回坐在这里的还是你亲大哥,陈建民。
陈建词眼神空洞,并不被他的战术所左右,审讯者和被审讯者之间就是一场博弈,一场精神和□□的博弈。
那名检察官看下马威不起作用,便又讪笑着将他一军,“不过我听说啊,亲大哥也不能算是最亲,一奶同胞真正只得了这字面意思。”
陈建词到底才三十四岁,之前从未被陈高鹏列入接班人的考量,即便是陈拓,也被陈高鹏常年拿来当作陈建民的假想敌,练习彼此的心机和手段,只有陈建词,因着年纪小,几乎好似被放养在外头的天启帝朱由校,野蛮生长,没人管得着。
陈建词听了这话,果然便怒了,他自从知道了他和蒋建志之间的真相,便将这视为自己的莫大忌讳,他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谁知道今天一个陌生的检察官竟然也仿佛知道全部内情似的对自己直言不讳,陈建词内心震荡,这牵一发而动全身,审讯桌的两端,犹如战场,大家排兵布阵,只是陈建词作为堂堂陈家三少爷,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检察官自己也颇有些诧异。
陈建词几乎拍桌而起,问他哪里听来得坊间胡诌,检察官笑笑,一脸的云淡风轻,“三少爷莫急,我说得是陈拓陈二少爷。”
陈建词被噎住,竟然还细细回想了一番方才的话,明明说得是“一奶同胞”这四个字,怎么转脸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可是一鼓作气再而衰,脾气是无论如何再发作不起来了,陈建词颓然坐下,心里却明明白白地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讨不了好去了。
审讯一直持续到后半夜,陈建词终于搞明白他为什么会被弄进这里,原来陈建民在狱中知道了外面的事情,竟然反咬集团公司账务有问题,说得言之凿凿,又恰逢九九年反。腐行动,所以检查组脱离地方办案机构,直接将陈建词逮进了拘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