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心理作用,陈镜娇在窗边看到前楼亮起的灯格外安心,一夜无梦。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吹灭了自己油灯入睡后,前楼的灯过了许久才灭。
第二天神清气爽的晁珩收拾好后拿着案牍下了楼,因为早上在楼上看案牍所以出来的晚了些,下楼的时候楼下已经营业了。
他缓步向楼下走,还在想着一会儿见了陈镜娇会是怎样一番情景,昨天躲的那么快。
没想到的是,还没看着陈镜娇见他第一面的反应,下楼往外走迎面撞见了刚进来的两人。
三个人六目相对,一时哑口无言,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一旁的观澜看到这几个人对峙的场面,好奇的多看了一眼,盯着晁珩看看,复又盯着那两人看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俩人怎么长的有点像呢?
评事:......
完犊子了,他好像不小心搅进了很麻烦事里。
第53章 伍拾叁 世间哪得两全法。
气氛凝结到了零点, 安静的雅间里连针落下来的声音都能听清。
热茶凉下来,也没人去碰。
评事如坐针毡,小幅度的各种变换着姿势, 怎么坐都不舒服, 可两边的人没一个开口的,他也不能起身, 目光转移到桌上的茶碗, 伸手去拿,手指刚碰上茶碗的边,楼外猝不及防的一声响亮的吆喝让他当场哆嗦起来,跟中风了一样,茶碗打翻在桌, 洒了一片。
“我去外面找人进来把这块擦干净。”评事如蒙大赦, 立即起身说道,不行这个地方他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 大理寺的死牢都没这里恐怖。
“你坐下。”晁珩话音刚落, 评事抬起的脚火速转了个圈整个人以诡异的姿势敏捷的扭了回来,啪叽一声坐下来,中间没有一丝的犹豫跟停顿,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跟提前背过似的。
寺卿开口道:“不关他的事。”说罢给评事一个眼神, 告诉他出去吧,然后抬手拿了个块桌子上的干净帕子擦净了洒出来的茶水, 让评事不用找人进来了。
评事头也不回的跑路了,刚下了楼就看到站在下面往上望的陈镜娇,后者看到他下来后问:“发生什么了?”
评事哑口无言,这他能说什么。
陈镜娇也不为难于他,略微思索了一番。
她也曾听到过街坊的话, 大理寺少卿是从洛阳被其父调任而来,因此行事不被规矩束缚,也全仗着其父晁寺卿。
所以她简单的问面前的人:“大理寺?”评事不说话,陈镜娇心里有了数。
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寺卿就觉得这个人非同寻常,非富即贵,只是没往那边想,再加上寺卿跟评事两个人来的次数确实不算多,只能说偶尔见到几次,交流也比较少,大多是她介绍茶品茶点,跟平常的客交谈并无区别。
陈镜娇猜测估计面前的评事是突然被卷入这件事的,问他也没什么用,不再为难于他,只是同他点了点头便让评事走了。
雅间内。
“你派人监视我?”屋内气氛尴尬,两个人都不说话,最后晁珩忍不住了开口道。
因为之前他在洛阳,被寺卿用了好大手腕调动来京城,再加上自己所有的案子都会最后经手于寺卿,寺卿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只是不想说而已,因此这件事上,晁珩不由自主的就往这里想了。
“怎么,这里只能你能来,我不能来吗?”寺卿并没有直接回答晁珩,因为他确实小小的调查了一下。听到昨夜晁珩没有回家,本以为是在大理寺里看案子,结果一问值夜班的下属,值夜班的下属说一宿根本没见到晁珩的人,寺卿这才让人查了一下晁珩到底去了哪里。
晁珩面无表情,显然不信。
寺卿抬眼看了那桌子旁的酒壶,没说话。
事出有急,晁珩刚下了楼就看到了寺卿跟评事,三个人就直接上了雅间,茶肆里的小厮根本没来得及收拾东西,昨夜最后的酒壶就搁在了一旁。
晁珩轻轻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我就是在这睡了一觉而已,你别多想。”说罢虚指一旁屏风后的竹榻,寺卿隐约能看到褶皱的被褥。
“怎么,出事了?”寺卿说完这话以后晁珩立马否定了,可寺卿依然没动,平静的盯着晁珩,仿佛在告诉他:我骗不了你,你也骗不了我。
晁珩知道瞒不过,寺卿若是真想知道,找人一查就能查到,毕竟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可况,自家爹在官场上的时间比他岁数都大,而他只不过是一个一心破案不太参与朝政的大理寺少卿。
于是他将这件事简单的告与了寺卿。
寺卿听后思索片刻,将冷透的茶倒入桶中,重新斟了一盏。
“六王已经按耐不住了,他跟太子抗衡许久,加上最近圣人赐婚于武安侯,六王的阻碍又多了,江老背后又是中立许久的三王,他是想拉三王下水了。”寺卿说。
“三王素来不参与党派争斗,六王这是被逼急了。”晁珩蹙起了眉,他知道如果陈镜娇真拜师于江老,那就是同三王势力扯上了关系,而大理寺偏向于太子一党,众人皆知他同陈镜娇有匪浅的关系,六王这是怕三王因为陈镜娇的事而趁机掺和进来。
“是啊,还有人要狗急跳墙了。”寺卿轻轻抿了一口温茶,说到。
晁珩沉默着。
他离开京城去洛阳的原因之一也是不想参与朝堂斗争,没想到却让同样如此的陈镜娇被迫扯了进来,还陷入了纠纷中,惹上了一身麻烦。
向来放纵不羁的晁珩第一次有种强烈的被拘束的焦躁感,像一头被关进笼子的猛兽,想要挣扎着破笼而出,但有人将他重要的人绑在门外,让他不得不收起尖锐的利爪,生怕伤到重要之人,只能越发急躁的在笼内隐忍着。
寺卿知道晁珩此时正在同自己抗争着,但有些话不得不说。
他为晁珩斟满一杯茶,推到他面前,晁珩摇摇手示意自己不想喝,他也没逼着晁珩继续喝下去,只是自顾自的喝尽了自己面前的茶碗,平淡的说:“对了,我可能要离开大理寺了。”
晁珩本蹙眉低头,撑着额角,听到这话以后“噌”一声猛地抬起头,看向寺卿。
“什么意思?”
“本来我将你从洛阳直调回大理寺就不是合情合理的事,这件事一直被御史台那群老家伙盯着许久了,你来这里也得有几个月之久,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再加上上次你逾矩越过刑部的事,本来是要受罚的,但他们闹不出什么风波来,都是些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东西。”寺卿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些许高傲,他毕竟算是在半生宦海平步青云,放眼望去整个朝堂,没有多少人可以同他一样。
“但这次不同。”寺卿一转话锋,声音低了下来。
“这次应该是圣人下的旨意。”这话说的他一个年过半百之人有些酸涩。
晁珩嗓子有些干,“你听谁说的。”
“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已经传了出来,即便现在不是,传到圣人耳中,也过不了多久会变成事实。”寺卿喝尽面前的茶碗,起身道,“行了,我要回去了,大理寺里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就算要走也得先把事干完再说。”
晁珩猛地站起身,大步跨向寺卿,表情有些奇怪,“御史台弹劾的...”他话没说完,接下来的说不下去了。
他想问问,是不是御史台弹劾他的,都是寺卿在帮他扛了下来,只是寺卿一直没说而已,但这话其实不用开口问,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寺卿拍拍他的肩膀,望着比自己高了快半个头的儿子,想起曾经咿呀学语的小晁珩,同他争的面红耳赤的少年晁珩,与他渐行渐远的青年晁珩。
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看过自己儿子,从前是没有时间,现在是没有机会,但现在有了。
“我的儿,你长大了,也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这世界了,用自己一双手去选择接下来的路。”寺卿说,“如果你真认定了是她,那就做好逃不脱的准备。”
“世间哪得两全法。”
寺卿说完后便离开了,晁珩站在门内,久久望着寺卿离去的方向。
陈镜娇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晁珩难得的发呆,她没打扰他,越过他将昨日的酒壶跟冷下的茶收拾好,复又拿了新鲜茶芽跟热水上来重新冲泡了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