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别看了,这就是你那份金骏眉。”陈镜娇不准备跟陈天昂绕兜子了。
“美中不足这金骏眉摇青火候欠缺些,不过也没太大关系。”陈镜娇将沸水冲入茶壶中焖泡十几秒后倒出。
“我在古籍上看得,这金骏眉摇青,要循序渐进,转速由小渐多,力则由轻渐生,摊叶由薄渐厚,时间由短渐长,发酵由轼渐重。”
陈天昂小口抿着茶,“没事,我这次只是临时回京,住个三天五日就得回去,等我回去时跟茶农们提一句,你那古籍倒是个好东西,里面可还提到什么关于摇青的?”
这陈镜娇可有话说了,金骏眉各大历史跟制作步骤她都快背个滚瓜烂熟。
“这摇青须得五看,一看品种:叶多摇,薄叶轻摇;二看季节,春茶消,夏暑皱,秋茶水守牢;三看天,南风轻北风重;四看叶,叶嫩多晒少摇,老叶轻晒多摇。”[1]陈镜娇说得爽心,但突然发现陈天昂不说话了,端着杯子静静看她。
她浑身发毛。
坏事了,一提到金骏眉她就激动,要暴露了!
“娇娇,你这古籍是从哪里得到的,竟然如此详细了得,确是不可多得的。”陈天昂说得认真,“摇青不是五看吗?你这只说了四看,最后这剩下的一看是什么?”
陈镜娇尴尬的扯起嘴角,“看晒青,晒青轻就重摇,晒青重就轻摇。”
后面看青三步骤她都没敢说,怕说了更惹得陈天昂怀疑,只能扼腕叹息,这大好的信息资料,从前是求之不得的,如今有了捷径,到也会怕说太多而出错。
“爹,你有不喜欢的颜色吗?”陈镜娇趁机转移话题,多说无益,只能一点点偷偷透露,陈天昂若是再怀疑,那便搪塞推脱说自己因缘碰上了个大师,行踪不定,古籍借她看完便连人带书一块消踪匿迹了。
“有啊,绿的绯的紫的,这种都不喜欢。”
陈镜娇哽住。
绿的绯的紫的怎么这么熟悉,这不就是官袍的颜色吗!
她想起陈天昂对晁珩那个不能说是不冷不热反倒是有点针对的态度,陷入沉思。
她可能需要告诉晁珩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她爹不是单独讨厌他,坏消息是是她爹估摸着是讨厌穿官袍的。
这种环境下陈镜娇不相信陈天昂会带着恶意,最起码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娇娇,我跟你讲,一定要跟那种年轻的为官者远点,宦海浮沉,也许他现在平步青云,但是后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朋友就罢了”说到这里,陈天昂抬眼看她,若有所指,“但是你挑夫婿,一定不能挑这种的。”
陈镜娇:......
精准打击。
陈天昂放下茶盏,语重心长的说:“娇娇,爹也能大言不惭的说,爹的朋友是做什么的都有,我看过太多了,我只希望你能平平淡淡的就好了,不求大富大贵。再说了,只要我还在一天,就不会有一天让你因为吃喝用度犯愁。”
陈天昂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陈镜娇小时候各种杂事,滔滔不绝。
陈镜娇看陈老爹这模样状态,拿壶小酒端碟花生米能讲到明早地头的太阳探出来。
她连忙岔开话题,“爹,你可知道这金骏眉我是如何得来?”
“如何?”
“这事说来话长,总之我是从林盛铎那里买到的。”陈家一事后,林盛铎曾来过一次茶肆,好像就是来喝茶的,别的也没多说。
而陈镜娇从离开陈家就惦记着那金骏眉许久了,恨不得连夜坐车南下买点金骏眉回来,这送到嘴边的肉怎么能飞了呢?
于是在林盛铎的强烈要求下,陈镜娇以低于市价的价格买了点金骏眉回来。
陈天昂一挑眉,陷入沉思,一盏茶后才缓慢开口道:“家里可有什么事?”
陈镜娇是真没想到陈天昂直觉这么准,自家老爹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大大咧咧粗线条。
“我跟林盛铎合作许久,此人城府颇深又有计谋,从我这里拿来的茶叶,多半卖给达官贵族,或是走西域,绝不会随意卖给店铺,更何况是金骏眉,除非是想要结交新友。”
“我虽做生意走南闯北,但很少提及家中,没有多少人知道你是我女儿,他此举应是想要同你交好,跨过我来找你,这中间应该是有什么事。”
陈镜娇对这之中的利害关系不清楚,但她并不想插手,于是将经过润色了一下,刨除家常琐事通通告诉了陈天昂。
“他们不懂金骏眉,应该是因为没见过,听完我说后便明白了。”
陈天昂说:“是我忙忘了,这金骏眉我从前也见得少,这次南下突然获得来源,恰好他们也要红茶便进货了,忘记他们之前没做过这金骏眉的生意。”说完略一思索,“不过他们找上门时,你三伯父可在?”
“不曾见到。”陈镜娇确定整个家中除了女眷跟她同辈的,再没见到过三伯。
“我说呢,要是你三伯在,也不至于让你回去撑场子,林盛铎两人跟他也有交情。”
陈天昂走后,陈镜娇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为什么林盛铎要挑她爹跟陈家老三不在的时候来?
这导致陈镜娇将制作好的米浆置在层蒸笼中或布上逐张蒸成薄皮,撒上馅料时都手抖多撒了那么点在薄皮外面,厨子实在看不下去了,自家掌柜这心不在焉的模样,他都怕什么时候切菜切肉的刀太快闪着掌柜细嫩的手。
“掌柜我来,你快去做些别的,这剩下的不就是把料撒上去放进蒸笼里蒸吗?”
陈镜娇呆愣的看着厨子把东西从她手里夺下去,然后她才回过神来,这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就不用逼自己想了,反正跟她没关系,于是仔细跟厨子叮嘱几句便去做酱汁了。
在她做酱汁时观澜凑来跟她说陈宋来了,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陈宋标志性的声音:
“姐!”
陈镜娇头皮发麻,陈宋哪里都好就是这个嗓门委实有点大了。
酱汁调好后她擦净了把后续工作交给了厨子,陈宋在一楼已经快坐不住了,一直跟身旁规矩站着的观澜说话,而观澜时不时点头勉强敷衍着陈宋,看到陈镜娇回来后求生目光及其强烈。
小姐,二少爷可太能说了!
陈镜娇从观澜眼中读出那股子无奈跟求助,不由得转头问陈宋老家是不是特别大。
陈宋疑惑,但还是仔细思考后说:“确实不小,不过没这里大,可能因为老家人比较少所以显得宽阔点了。”
听到陈宋的解释后,陈镜娇点头,“怪不得声音这么大,看来通讯基本靠吼,仆从跑路来不及。”
陈宋一脸迷惑,但当厨子端上来热腾腾香飘飘的肠粉时,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小小的盘子上了,陈镜娇说什么都只会点头跟“嗯嗯嗯”了。
陈镜娇做的是广式抽屉肠粉。肠粉又叫卷粉,在皮里裹上各种馅料蒸熟后卷成长条,剪断淋上酱汁就可以上桌。
粉皮白如雪花、薄如蝉翼、粉嫩而又晶莹剔透,吃起来香滑可口细腻爽滑却又带着一点韧劲,馅心精致而丰富鸡蛋猪肉虾仁。
其中虾仁是陈镜娇让厨子去买的新鲜的,去壳,挑去虾肠虾线,用姜丝腌制而成。她不喜欢海腥气,因此做的海产品里大都注重腌制去腥。
吃肠粉的精髓就是酱汁调料,因为肠粉本身是没有味道的,因此酱汁就更显得重要。
锅里加油蒜末煸炒入味后再加入提前泡发的干香菇,一起炒到焦黄,滴进生抽耗油提味,最后加上调好的淀粉水盖锅盖熬煮。
粘稠的汤汁浇在晶莹剔透的肠粉上,炸蒜跟香菇的味融入肠粉中,让人唇齿生香。
肠粉吃多了容易腻,陈镜娇特意为陈宋配了杯黑豆汤解腻,这才不会让胃里难受。
“姐。”陈宋吃到一半突然把筷子撂下,郑重其事的叫她,陈镜娇差点以为陈宋在里面吃出没扒干净的虾壳了,结果陈宋却说:“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做饭这么好吃呢?你说这要是你过几年嫁人了,我是不是就很难吃到了,也不知道谁上辈子修了这么大的福气,这辈子娶你。”
陈镜娇一愣,反应过来陈宋是在打趣自己,敲敲他的头说:“别贫了,赶紧吃,一会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新茶楼?前几天那边人告诉我差不多修好了,等空个几天就能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