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护着婉宁,而她受了伤却还想要护着他。
怎么能,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孔妙禾高烧烧了三日, 她做了许多梦,梦里有各种各样的晏子展。
梦到最后,在回廊的尽头, 晏子展对她冷冷一笑。
[你不会真以为本王能看上你这种村野丫头吧?]
孔妙禾在梦中惊恐地摇头, 不是的。
她本来也从来不信,她知道男主角晏子展只能是属于女主角方婉宁的。
可是晏子展, 他那么好,又那么舍弃性命地护着她,她怎么能不触动。
是他一点点将她拉进怀里,一遍遍偏执地告诉她,他可以为了她生, 为了她死。
可到最后,却又告诉她,原来为她做的这一切,只是因为现在他只有她了。
如果有选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方婉宁。
就像那日。
他义无反顾地将方婉宁护在身后。
当她孔妙禾与方婉宁站在一起时,晏子展眼里不会再有她。
……
孔妙禾从梦中惊醒的时候,睁眼就看见晏子展面容憔悴地枕在她床边。
他似乎也陷在梦境里,剑眉紧紧蹙着。
他那么憔悴,就好像受伤的人是他自己。
孔妙禾感受到自己的一双手被他紧紧握在掌心,她皱着眉轻轻将自己的手抽回。
心口却一丝一缕地疼,她连看见他,都感到心痛。
他如今这么守着她,是不是担心一旦她不在了,他就彻底什么都没有了。
可经此一件事后,方婉宁会不会慢慢唤醒自己对晏子展的感情,他们还是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是吗?
她痛得倒抽一口凉气,紧紧闭上双眼,泪水无声地滚落。
床畔的少年身形猛地一动,似乎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察觉出自己手里空荡荡的,忙抬眸去看,随后低哑着嗓子道:“你…醒了?”
孔妙禾别过了头,喉咙发出的声音沙哑而怪异:“你走吧。”
我暂时不想看见你,也不知如何面对你。
晏子展眼中慌乱:“阿禾……我…”
“你走。”她闭上眼,痛苦地滚下两行泪,颤声说:“晏子展,我很累……”
我不想听你苍白的辩解,也不想让你再拿着刀扎一次我的心。
晏子展漆黑的眸失去了光彩,他垂着脑袋,也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屋子都陷入了一种可怖的安静的时候,他站起身来。
他不眠不休守在她身侧好几日,甫一起身,高大的身形都晃了一晃。
他深深地看着不愿看他的孔妙禾,随后轻轻抬手想要拂去孔妙禾脸上的泪珠,她却偏头躲开。
他的手停顿在空中,极为缓慢地收了回来。
“好。”他说。
他走出孔妙禾的屋子,嗅到院落里红梅沁着淡香。
深吸了一口气,他在院落里站了一夜,直到站成了一个雪人。
……
七日后,孔妙禾的伤渐渐恢复,她也慢慢能下床走动,精神也在慢慢恢复。
她的伤口开始结痂,心口的伤也是。
她一直自诩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如果她只是这个故事的小配角,她就乖乖做好一个配角的本分。
她不再对晏子展避而不见,甚至绝口不提要延办或是推迟即将到来的婚礼。
她似乎恢复了平静,积极而主动地为婚事准备着。
可晏子展明白,她不听他提起那日的事,也不再和方婉宁见面。
她杏眸里常常蒙着一层灰暗的光,不似从前灵动。
她又将自己封装进了滴水不露的外壳里,虚与委蛇地配合他演出这一切。
她甚至会为晏子展学会下厨,每日得闲就为他绣香囊荷包,在做好一个王妃的职责。
然而,也只是职责。
她总是浅浅笑着,却再也不开怀大笑。
她不再喊他晏子展,总是恭敬地称他为王爷。
她不躲避他的任何亲密接触,却从来没有带着欢欣回应过他。
他知道的,在那日深宫里,她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喜欢的那个阿禾,就永远与他失之交臂了。
婚期将近,又是年关,王府里整日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但王府的下人都发现,王爷似乎不怎么高兴。
王爷整日整日地发呆,永远紧紧锁着眉头,每每见到王妃,那灼热的眼神似乎能燃烧起一切,可每每那火焰总是片刻后又熄灭,似乎是燃尽了,只剩死灰。
……
腊月初十这一日,春桃慌里慌张进了孔妙禾的屋子。
外头风雪正紧,春桃用力地推上门,将冷风赶出屋子。
她转过身来,边搓手边跺脚:“阿禾,我听说王爷进宫去了。”
“嗯。”孔妙禾神色淡淡,正在认真地在一个荷包上绣仙鹤。
春桃在她身侧坐下,面色凝重:“阿禾,我听说王爷是去改婚期了。”
孔妙禾的针穿过缎面,顿了一顿,而后又穿出。
“改婚期?改到何时?”孔妙禾依旧面无波澜,仿佛婚期与她无关。
“改到腊月廿一了。”春桃说。
原来是提前了,孔妙禾应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春桃看着孔妙禾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犹豫着,往她身侧凑了凑,轻声说:“我听说……腊月廿一是…”
“是太子妃的生辰。”
这一次,孔妙禾穿针的手更是没有停顿。
她表情默然,绣完最后一针,才缓缓抬起头来,朝着春桃笑了一笑。
春桃被这一笑闹得心里发毛,她又问:“阿禾,你是不是跟王爷置气啦?”
“总感觉王爷跟你怪怪的,明明……”
明明从西境回来那段日子,府中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两情相悦,情意绵绵。
“没有,王爷想改婚期定有他自己的打算,我们不必乱猜。”
“婚期这种事也不是那么重要,只要一切准备妥当,提前或者推迟又有什么关系呢?”
孔妙禾话虽然有理,可她过于平静,总让春桃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春桃撅了噘嘴,说:“阿禾,你不要沮丧嘛,虽然说王爷可能对方…太子妃还有情义,但你才是正儿八经的王妃,你们未来的路还很长。你这么好,王爷也喜欢你,你可以慢慢夺回王爷的心嘛……”
春桃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孔妙禾静静听着,偶尔应一声。
但春桃明白,孔妙禾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在屋子里坐了半晌,孔妙禾觉得闷,推开窗想去看看雪景放放松。
却一眼看见院子里梅树下的晏子展。
他长身玉立,两肩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仿佛一动不动在那站了有一阵。
他看着孔妙禾,随后踩着雪向她走去。
他身上的寒气凛冽,在窗前站定,轻轻说:“婚期定在腊月廿一。”
孔妙禾点点头,笑:“好。”
“你没有什么,要问本王的吗?”
他眸光沉沉,似乎压抑着一层期盼与更浓的情绪。
孔妙禾却轻轻摇了摇头,移开了眼:“没有呢。”
她没有什么要问他的,也没有什么要和他说的,
她与他,现如今,只有相顾无言。
晏子展的手垂在两侧,悄悄握紧成了拳,又慢慢松开。
他眸中的情绪翻涌着,而后又归于一片死海。
“好。”他转身离开。
-
大婚当日,孔妙禾从太尉府出嫁,晏子展骑在马上,走遍了整个都城最繁华的街道,将她迎娶进颐亲王府。
都城上上下下都在感叹这场婚礼足够盛大,各个喜笑颜开。
拜了天地,孔妙禾被送入洞房,晏子展流连在婚宴上。
颐亲王府今夜宾客众多,欢声笑语不断。
晏子展的脸色却不好看,他一路以茶代酒,竟是一口酒未沾。
众人知他性子,不敢多劝,各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直到夜深了,寒意一阵阵来袭,冬夜漫长又寒冷,宾客们坐不住,一个两个散了。
晏子展始终神色淡淡,一直等到宾客全部离开颐亲王府,他还一个人坐在厅中,不知在想什么。
韩尧上前提醒:“王爷,王妃还在等你。”
晏子展这才站起身来,明明滴酒未沾,他却像是醉了,颀长的身影像是站不稳。
韩尧看着晏子展在月下浅一脚深一脚地走着,叹了口气。
……
晏子展推开房门,满屋子耀眼的红,她盖着红盖头,坐在床边,静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