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展皱了皱眉,怎么都不相信自己有府兵会冒冒失失赶来边境。
他这边与副帅正商讨要事,正想挥挥手让人退下。
却听见小兵又说:“一个男子说自己叫滕英,让属下前来通传。”
晏子展的呼吸停了一瞬,滕英被他留下照看孔妙禾,若非出大事,他不会擅自离府。
是阿禾……
“快宣。”
他左等又等,等到有人掀开帐帘,入目却是一双小巧的女式长靴。
他屏住呼吸,随后便见到,帐帘掀开过后,露出了一张白皙秀丽的小脸。
孔妙禾眉目带着急色,眼眸却依然澄澈莹亮,她撞进晏子展视线的一瞬,浑身也僵了一僵。
两人隔着几尺的距离,四目相对间,却好像只有彼此。
她赶路赶得太急,口干又舌燥,出口声音都是虚的。
“王爷……”
晏子展自然明白,这一路走来会有多艰辛,也明白她受了多少苦。
那张本就瘦削的小脸,似乎又瘦了一圈。
更不用提她鹅黄色的衣衫都因为落灰而变得灰暗无比。
他谨记此刻是在军中,忙压抑住心中一阵阵如浪潮般拍打而来的甜涩感。
上前几步,牵住她的手,忍住想要将她揉进怀里的冲动。
他声音轻颤:“你怎么来了?”
孔妙禾笑了笑,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见着帐中还有许多她不认识的生面孔,竟有些觉得不好意思。
也不知道,在别人眼中,她是不是受了相思之苦赶来见情人的痴情女子。
“阿禾有重要的事要禀告给王爷。”她正色道。
晏子展理了理她的鬓发,别的动作一概不敢做。
他柔声说:“本王还有军务要处置,你去营帐等着,好么?”
孔妙禾本就被这么多双眼睛看得心里发毛,此刻也恨不得赶紧离开。
忙点了点头,乖巧地说:“好,王爷先忙。”
她一个人去了晏子展的营帐,只留下滕英与晏子展好有个照应。
她在帐中坐着,一颗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她安慰自己,她和滕英赶到得早,一切都还来得及,晏子展不会有事的。
可心中却还是慌,书中没有提到陛下做了什么处置,更不知道晏子展是缘何受的伤。
她现在只知道也许陛下对晏子展起了杀心,却不知道会通过何种途径又会在何时动手。
一切看似来得及,却又一点头绪也摸不到。
她没想到,她想着想着,就陷入了沉睡。
舟车劳顿,心有忧思,早已让她的身体承受了太多。
暮色四合的时候,晏子展掀开帐帘,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孔妙禾小巧的身子蜷缩在他床榻一角,双手抱着自己,明明睡去,一双细眉却还蹙着。
他叹了口气,轻轻走过去,小心翼翼将她抱起。
她确实是瘦了,整个身子更加轻盈了。
也许是太过疲累,她恍然未觉自己被人挪动过。
晏子展将她重新放置于床榻中央,又替她盖好被子。
他坐在床边,轻轻地整理她的发丝。
她呼吸平稳,脸上有着淡淡红晕,长长的眼睫倾覆下来,像蝴蝶的两翼,轻轻颤动着。
她动了动唇,他凑过去听。
只听见,烛火下,她皱着眉,呢喃着:“晏子展……”
他轻轻一笑,阖上双眼,虔诚又轻柔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在呢。”他说。
第28章 【二更】“我们去找王爷……
孔妙禾第二日醒来, 营帐内空无一人。
她安分地躺在床榻中央,身上还完好地盖着被子。
她知道,是晏子展回来过。
此刻却见不到他的身影。
她一个女子, 在军中多有不便。
晏子展军务繁忙, 这几日没有开战,有许多事情需要晏子展去统筹布局。
她在帐中, 坐等右等等不到人, 却也没有办法去打扰他处理军务。
只有等到晌午,她终于得以见到晏子展。
晏子展拿着食盒走进来,说:“军中伙食比较粗糙……”
“没关系的。”她迅速说。
“阿禾,本王军务有些繁杂,顾不上你, 滕英说你有话要交代给本王?”
孔妙禾点点头, 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王爷此次一役,可有什么异常?”
她不懂兵法, 更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 只好问他,帮他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晏子展读懂了她的眼神,接话:“有人要加害本王?”
孔妙禾点点头:“阿禾不知道会是何种方式何时展开, 但一定有。”
“谁?”
他觉察出她眼神中的躲闪, 敏锐地捕捉到此事绝不简单。
孔妙禾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一般, 凑上前去,附在他耳旁低语。
她的气息陡然接近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温吞出声:“此人忌惮你许久,在此一役中,他或许……”
“会想要你的命。”
晏子展瞳孔骤缩, 几乎在一瞬间,就洞悉了孔妙禾的意思。
他在沙场领兵打仗,浴血奋战,为守护大俞边境,还大俞子民一方净土。
却有人因为忌惮他军功累累,想要忠魂命丧西境。
多可笑,他从未对这江山有过任何留恋。
若不是流淌着着宗室皇亲的血,他大可以归隐山林,做个闲散农人。
晏子展漆黑的双眸顷刻间红了,身子也不知是因为愠怒还是心寒而微微发颤。
他咬着牙,浑身没有一处是放松的,却久久一言不发。
孔妙禾的心像被人攥紧了,莫名有些心疼他。
她环上他的腰,将头贴在他身侧,感受着他身子的战颤。
她轻抚着他的背,声音也柔下来:“王爷,王爷,没事的。”
会没事的。
因她而起的事故,她理应护他无虞。
晏子展感受着她的触摸,情绪一点点恢复平静。
他望进她眼里,哑着嗓子,说:“好。”
即使这世界都背弃他,只要她在他身侧,他就有了留恋这人世的理由。
-
又过了两日,孔妙禾为了行动自如,干脆换了男装,与滕英在营中细细查探着可疑的人与物。
一无所得。
随后,战争号角吹响,晏子展带兵出征。
孔妙禾再三确认他穿好了金丝软甲,又细细嘱咐他定要小心。
他彼时笑:“如今这局势,战场上反而是最安全的。”
这话没错,皇上再想晏子展死在西境,也不可能冒着败仗的风险,在战场上做什么手脚。
更不可能与敌军勾连,只为了置晏子展于死地。
总不可能为了除掉晏子展,让万千大俞子民跟着陪葬。
西境的防线,必须要守住。
晏子展要上阵杀敌洒热血,孔妙禾总不可能拦住他。
她在营地目送他带兵离去。
她从未感觉过时间流逝如此之慢,每一次前线送来战报,都令她心中震颤。
西和国大军10万,又从邻国达卢借兵10万,与15万大俞军苦战两日。
前线粮草短缺,军资也匮乏,这场仗已经到了最关键也是最容易出事端的时刻。
士卒疲惫,将帅却不能松懈,风吹草动都会是压垮士卒心理防线的原因。士气一旦低迷,再想要破釜沉舟,就难了。
可早该运送到的军需补给却迟迟不见踪影,孔妙禾察出有异,与滕英暗中调查。
“按理说,远途运输,军需物资缓个几日抵达倒也正常。”滕英沉吟道。
但孔妙禾不敢做这样的打算,她只有一切都按照最坏的打算去想,才有可能万无一失。
“没有粮草,前线还能撑几日?”她问。
“最多两日。”滕英笃定。
边境不比守城,西境地势险要,排兵布局已是不易。
西和来犯,兵法诡谲,士气高涨,这段时日以来一直是强攻的一方。
而大俞军对西境的气候还不太适应,晏子展认为先固守再乘胜追击是最好的安排。
要守住防线,粮草军需决不能短缺。
所以,这么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奈何军中有严明的纪律,滕英不算军中编制,只能与副将商讨,并没有下令调度的权利。
孔妙禾更是,除了推演,她只有等待。
副将最终听取了他们的意见,去最近的白安城调兵增援。
然而去白安城抄小路来回,最快也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