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月(7)

“你琳妹都跟我说了!你是打算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了才找我和你妈开口?”

“不就是找她借了几万块钱么,这都要跟你说?”前段时间敲定了幼儿园之后,岳舒也立刻一口气交了樱樱的学费和生活费。因为樱樱的特殊原因,她还额外给几个老师都包了红包,只怕孩子在幼儿园再受委屈。

早知道她那个表妹会去告状,她就不该去开这个口,衣柜里好几个包都闲置着,其中还有两个限量款,随便卖个几万应该不是问题。

“丢不丢人,还找妹妹借钱。”

“前几个月我的钱全拿去投资了,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不是我缺钱。再说了,我借了不到一个月就还给她了,还包了红包当利息。”虽然岳世修在银行干了半辈子,但她这个做女儿的,投资理财能力却是极为欠缺,投资也是盲目。吴昭昭说她没亏,都是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是可怜她,是可怜她那么可爱的闺女要跟着她这个傻妈妈受苦。

“行行行,你怎么说都有理由,不要算了,门面留给你妈养老。”岳世修无奈地摆摆手。要论犟脾气,他在自己女儿面前是甘拜下风,所以也不再强迫。反正他们两口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现在给她还是以后给她,反正都是她的。

路面车况实在拥堵,车子都是一走一停,岳舒也抬眼看了一眼后视镜,也不知道她白天都玩什么了,困得厉害,这会儿丝毫不受堵车影响,睡得踏实。等她调转目光看前面,却没注意什么时候,她这辆车跟前车的车距已经非常近了,赶紧压了车速。没曾想这一脚下去,车身猛地一颠。

她没撞着前车,却被后车追尾了。

两辆车都停下,狭窄的路面直接堵死,后面排着长龙的车子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越发显得不耐烦。

“爸,你怎么了?”见岳世修捂住心口,岳舒也心里顿时慌了,岳世修看她那担心的样子,摆摆手,解了安全带,一口气喘了过来。

“颠了一下,我没事,不用紧张,你下去看看。”

夏季傍晚里,日头下去了,气温却没有。

岳舒也推开车门,滚滚热浪迎头袭来,将她立刻包围得严严实实,恨不得一秒钟就让人浑身沁出汗来。

岳世修一捂胸口,她就紧张得不得了,生怕他出什么问题。

这一下车,她心头就憋着一股火。

后车的司机也已经下来了,正一手撑着她车子,低头看车子被撞的情况。

“你……”

等司机转过脸,看清那张脸的主人,好像从天一盆冷水下来,她的火气顿时灭了个干净。嘴张了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距离复试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甚至谈迟在岳舒也心里头搅起的跌宕也已经归于平静,就在她已经要把这个人淡忘的时候,却没想到两人又会再次遇上。

谈迟直起腰,额前的碎发被带着温度的热风轻拂了拂。

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他立刻带上那种恰到好处的带着歉意微笑来:“吓到你了吧?车上的人有没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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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舒也短短二十五年里虽然有过很多次尴尬、狼狈和沮丧的时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难堪过了也就过了。

唯有两次,她觉得自己像条狗。

第一次,是在遇见谈迟那一年。

能遇到谈迟,是因为顾舒文,也就是她的前夫。

顾舒文的父亲顾海和岳舒也的爸爸岳世修年轻时都是荣城人,一同参军,关系从住一条街的邻居变成了同袍战友。战友的情谊,没当过兵的人应该无法理解,两人的关系很好,以至于后来两家的孩子起名,里面都带了一个“舒”字,要不是秦曼青拦着,两个父亲差点就要给自己的子女包办婚姻订娃娃亲。

顾海结婚早,得孩子也早,顾舒文比岳舒也大三岁,但是他们两个小辈的关系并不亲,甚至可以说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鲜少来往。

到岳舒也升初中,刚好去了顾舒文所在的学校,那时候顾舒文刚高一。两人每次遇上,顾舒文都对她爱答不理,对她的态度还不如对普通小孩。

那时候她小,学校里不喜欢她的人很多,除了顾舒文,还有很多很多人,有男生,也有女生,她不可能一个一个地揪住,去问他们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反正,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被人讨厌,朋友很少,社交也极少,岳舒也把心思就放在学习上,所以进校以来,学习一直年级前十。那个年纪的小孩很奇怪,大多喜欢抱团,不抱团的人很可能就会受欺负,岳舒也就是其中之一。老师在明面能护得住她,但是私下里,她免不得还是要遭受些小动作。

最严重的一次,她被初三的几个女生围住,无处可逃,然后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严格上讲,应该还有一巴掌,但是被人拦住,那个人是顾舒文。

年少的时候,千万不能喜欢一个人,喜欢上的那一瞬间不自知,自此之后,就会跟魔怔了一样。就因为顾舒文护过她一次,她就把自己之后的几年都搭进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顾舒文除了脸长得还行,哪儿哪儿都是缺点,花心萝卜,见一个爱一个,还是个妈宝男。但是她喜欢顾舒文的那几年,说中蛊也不为过。以前学习,是出于好学生的本能,后来,她甚至为了能和他更近一点,拼命学习,甚至跳了一级。

顾舒文本科出国读,她高中的时候就过了英语考试,也想去美国读本科。但是爸妈不同意,担心她一个女孩子那么小就去国外,所以她明明高考考了个还不错的分数,跟家里赌气,闭着眼乱写了一个专业,离开荣城,去了C大。

大二那年暑假,顾舒文终于答应跟她在一起,她高兴得失眠了三天,梦里都能笑醒。

因为是异国恋,并不能时常见面,顾舒文有空了就飞回来看她。大三那年的冬天,临近顾舒文的生日,她自作主张,办了签证飞去芝加哥,但是并没有见到顾舒文。

那天,芝加哥下了很大的雪。

岳舒也在芝加哥遇到不少中国人,但唯二说过话的,一个是顾舒文的邻居,另一个便是谈迟,也算是顾舒文的邻居,住楼上。

她很少哭,就算挨揍,她也没哭过。那天,她站在顾舒文的公寓外面哭了好久。

谈迟下楼路过她旁边,看了她一眼,买了东西回来,她还站那儿哭。

谈迟已经走到楼梯转角,打算上楼,却又收回脚。

岳舒也不知道他那天为什么会返回来,她想,或许是怕她跳楼。

谈迟不是个话密的人,甚至没有主动搭腔,在她哭的时候,唯一做的事便是在她旁边站着,看着外面的风雪。

两人之间,还是岳舒也起的头。

委屈在心里郁结了太久,一次哭出来便哭得有些猛了,脑仁儿都发闷的疼。

“你有纸吗?”她吸溜了一下鼻腔里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鼻涕,大概率是眼泪,都说眼口鼻是相通的。

谈迟从拎着的袋子里拿出来一包纸巾,这次终于没在沉默,又或许,这句话是他在好长一段沉默里酝酿出来的:“哭完就回你的住处吧,今天下雪了,外面冷。”

那是岳舒也听谈迟说的第一句话,他这个人的嗓音和他的长相一样,冷冽中带着温和,很矛盾的两个形容词在他身上却是相得益彰。

他说话,不看她的眼睛不看她的脸,只垂眼看着两人一递一接的那包纸巾。

“请我吃饭吧!”她囔着鼻音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谈迟微微一怔,清隽的眉峰轻轻蹙起,眼皮一掀,寻味地看她。

她以为他感到被冒犯,赶紧解释:“我请你也行。我只是不知道去哪里吃饭,湖南菜。”

痛苦之后,腹内空空的感觉尤其明显。

谈迟有迟疑,但是没拒绝她。

在芝加哥的大雪天里,他带着她穿过几条街,去了一家湘菜馆,陪她吃饭。这人的话是真的少,本人长得好看,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坐那儿吃东西就跟一副画儿似的。看得出来,应该是有教养的家庭里走出来的。

“你是不是后悔搭理我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太讲话。”

“我在听。”

“你哪里人?”她瞥了他一眼,继续问,答不答由他自己选。

“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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